江微站在自行车雨棚下,看着警察们来回忙碌。
他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后怕从心底翻上来,随着时间成倍扩大。内里的白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已经完全被雨浸透,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凉意浸骨。好在他之前脱下了风衣,现在尚有一件干燥的衣服蔽体,在雨棚下站了十来分钟,大雨一波接着一波,米色的风衣也已湿了大半。
半个小时前,他和小花在这里等来了支援的警察,小花牙齿打颤,抖抖索索地汇报完情况,等来的不是领导的表扬,而是训斥:内勤警察没有上司同意,不能轻易出现场,这是纪律。小花哭丧着脸被骂了十来分钟,领导说,念在她是初犯检讨就免了,下不为例,然后就被赶回了警局。
江微一动不动面色平静,拢在衣袖下的手却暗暗握紧。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那些话不仅仅是训斥小花的,更是给他的警告。警察办案无关人员不得插手,一个内勤警察尚是如此,更别提他这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万一他和凶手有什么联系,甚至他就是凶手,那警察的所有的底牌全都暴露在凶手面前,破案就成了笑话。
冷风袭来,江微生生压住了打颤的本能,清亮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了一团火。
姜兮明安排好现场人手,拉开车门,示意江微上车。
警车如离弦利箭,穿破雨幕,驶进了黑夜中。
“说说吧,你怎么找到尸体的?”
“。”
“什么?”姜兮怀疑自己听错了。
“感觉。”江微说,“现场的感觉,刚看到照片时我就觉得尸体的姿势很奇怪,特别是头部扭曲的角度,我躺在那个地方试了一下,发现通过穿衣镜的折射正好能看见次卧的房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王欣欣极有可能在凶手行凶时开了门,看见凶手杀害她妈妈。”
“对。”
姜兮明说:“可是她为什么不叫人呢?”
“因为她叫不出来。”
姜兮明一怔。
“为什么?”
“厨房的垃圾桶里扔着氨酚黄那敏颗粒的外包装,这是治疗小孩普通感冒的常备药,这几天下雨,小孩子很容易中招。但是客厅茶几的药箱里有一包新拆开的阿奇霉素,王欣欣的书桌上还有没喝完止咳水,这至少说明入睡前王欣欣的病情加重了,轻微感冒发展成了急性咽喉炎,茶几上电子体温计的历史记录也能佐证这一点。所以王欣欣极有可能因为喉炎而说不出话,面对危险也无法呼救,这些情况尸检报告上应该会有说明。”
姜兮明脸上闪过半秒钟的讶异,合着这么多一线经验的老刑警,还没一个小白观察的仔细。
“这么说,其实我们都找错了方向。”姜兮明面沉如水,“所以从现场情况来看,王欣欣发现了母亲被杀害,当场逃走,但被凶手追上,杀害后,抛尸在垃圾箱。”
“对。”
良久,姜兮明才吐出一句话,“这是第五个受害者了。”
接近午夜,空旷的道路上车辆极少,原本跟在后面的几辆警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江微才意识到这不是回警局的路。
红灯,姜兮明没停,一脚油门轰了过去。
“姜队!”
姜兮明从江微叫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但在他品出不对在哪儿前,江微的话已经在砸在了耳边。
“其实你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了吧。”
“什么结果?”
“王欣欣死亡的结果。”
姜兮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生出一股被人看穿的微妙抵触,“为什么这么说?”
“‘我感觉’, 开会时你最后没说完的话,你已经猜到了。”
“我感觉今天雨不会停,我感觉今天下班会堵车,我感觉楼下的烧鸭师父水平退步了。”姜兮明睨他一眼,“我感觉的事情多了去了。”
江微没理会他言语上的讽刺,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们在会议上,所有的假设都是基于王欣欣还活着的前提。虽然现场的诸多证据都在佐证这一点,没有血迹,没有叫喊,没有挣扎,并且也不好判断凶手的意图,但是假设王欣欣死亡,就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思路。”
“什么思路。”
“抛尸。”江微说,“凶手杀死王欣欣后该如何抛尸,只要以命案现场为半径,排查河道,涵洞,垃圾堆等常见的抛尸地点就能发现。”
“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姜兮明隐隐觉得后半句话是:但你没有阻止整个调查方向走偏。
如果说刚刚还是微妙的抵触,那现在已经升级为了防备。姜兮明不喜欢被人猜中心事的感觉,何况直觉告诉他江微并非是猜中的,江微看穿了他在调查取证上受到掣肘后的妥协,但这种妥协并非对上级简单的迎合,而是带着长久困顿之下破局无望的力不从心。
那现在又算什么呢?鼓励他坚持自己的调查方向吗?
江微戴副眼镜,气质温和,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与犯罪天然不着边的类型,短短半天就让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折,姜兮明震惊之余隐隐觉得江微看见了某些他们忽略的东西。
与上午拘谨局促的样子不同,此刻江微的身体里仿佛生出了某种笃定。是因为周局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心有不甘急于证明自己?还是单纯的想做些事情为小花鸣不平?姜兮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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