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分守己当昏君 — 第64节

正文 安分守己当昏君 — 第64节

鹤脚上还?不曾挂着豹房的铜牌,不是暖房里养的鹤。

可这初雪的冬日里,如何?会飞来一只野鹤?

惊喜莫名的正统帝,从此走上了坚定修仙的道?路。

大明的国运不该绝啊!

第51章 雪花玻璃球

白鹤翅膀带起的风很微弱,哪怕离得最近的朝臣身上环佩都没有动一下。

然而,这点微弱的风,却又仿佛能令地崩山摧,将?大明的国运吹向了另一道航线。

惊喜的皇帝走到鹤前。

鹤纹丝不动。

这让原以为是大明列祖列宗显灵的英国公,又有点犹豫了:大?不敬代?入下,他要有这种子孙,而自?己死后有机缘化作仙鹤飞还——第一件事肯定是抄起大翅膀扇这种不肖子孙大?耳刮子,然后抡起这尖尖嘴叨死他。

别小?看鹤嘴,鹤嘴锄可是专门用来挖土石的。

过?于?规律的鸟鸣声,听起来有点诡异的恐怖谷效应。

而在姜离听来,这就是漫长的数学课后的放学铃声。

殿中寂静一片,群臣相顾一脸懵。

唯有皇帝认真肃穆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朝臣:??陛下,不要不懂装懂啊。

然而当皇帝继续道?:“原来朕不当沾染尘世刀兵血气之事,免得妨碍了修行?。”

英国公立刻急转弯:“陛下果?有仙缘!能解神仙谶语!”没错就是这样,他听见了,他可以作证!就算是陛下的‘真爹’天王老子下凡也是这样!

吏部尚书王直甚至为陛下感动到举起袖子擦眼泪:“陛下有此福泽,此乃我大?明之福。”

诸多朝臣齐声道?:陛下洪福!

又真心道?:天佑大?明!

**

郕王府。

“下雪又刮了北风,殿下怎么站在窗口?”进?来换茶的宦官忙拿起大?氅给殿下披上。

今日朱祁钰没有去上朝——英国公在听说喜宁事后,便如?此叮嘱他。

“殿下既然是以子有恙请辞,陛下又道?让殿下多陪两日孩子,这两日就留在府里歇歇,莫要置喙战事了。”顿了顿意?味深长:“免得落了小?人口实。”

七十?五的英国公见多了朝堂争斗攻讦。

何况喜宁这种水准,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旦郕王就‘和谈事’去劝皇帝,喜宁必会带着那副嘴脸在皇帝边上鬼鬼祟祟道?:“前脚刚辞了监国,后脚就又来涉战事,这哪里是藩王的本分哇?况且,郕王殿下又从哪里这么快得知最新?的朝事,陛下此事蹊跷啊!”

所以这两日朱祁钰都留在王府。

晨起时他去看了时不时低烧的孩子,待孩子喝了药睡着了就来到书房站着发呆。

这个时辰朝上必是在议与瓦剌和谈事吧。

若是皇兄真的为喜宁言辞所惑,此时,于?尚书等人应当正在拼死进?谏——

并?没有什么提前通气,只是朱祁钰的直觉。

朝臣们皆知郕王倚重于?尚书,确实也有些小?人风言风语传他们私交甚笃。

实则,除了常朝后偶然留下赐膳,谈及朝政处事外,两人并?没有过?分的私交,于?尚书都没有私下登过?郕王府的门。

而他为什么这样倚重信任于?尚书?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字迹,是文山公文天祥的《正气歌》。*

此句写的是只有到了危难之际,才知道?一个人真正的气节操守。

稍微熟悉一些于?谦的人,都知道?他向来钦佩文山公。

朱祁钰低下头,抹掉窗柩上落下的初雪:这朝上的声音这样多,每个人都摆着一张忠心耿耿的脸,说着‘为国为民?’的话。

这曾经让朱祁钰异常不安:王振在皇兄跟前是否也是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忠心脸,口中冒着大?义的话?

他该信谁?

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毕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科举官场风云,才能走到这庙堂之高,字字句句可决断天下万民?。

拿出政绩表来,每个人都是漂漂亮亮洋洋洒洒的一大?页。

然而……骤然接过?‘代?总国政’的郕王,坐在上首高椅上,看着下方无数相似模糊的面孔,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什么叫茫然四顾。

直到看见在乾清宫外一起面对过?王振的那个人,那张依旧平静坚然的面容,略觉心安。

让他倚重的,是于?尚书的能力。

可让他信赖的,终究是品行?。

在那个晦暗与自?保的朝堂上,朱祁钰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王爷默默看着,看到了于?谦明知艰苦险境,还是接过?了兵部,不虑将?来己身如?何,为大?明竭力而为。

看到了天地间浩然有正气。

朱祁钰望着这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飞雪:不知道?今日,于?尚书平安否?朝上众人平安否?

人闲着,尤其是不得不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多想。

朱祁钰站在窗前,脑洞也跟雪珠子一样漫天乱飞,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好的坏的,甚至皇兄大?怒把满朝文武都捆了,当日出发跟他去亲征的场景,他都想到了。

但郕王到底是个正常人,所以怎么也想不到,朝会没多久,皇帝就跟着一只鹤跑了。满朝文武又得追着皇帝跑:那瓦剌咋办啊!

皇帝:再说。

**

白鹤翅膀的风,刮过?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焰。

于?谦请见后,踏入了陛下清修的……凌霄宫。

这名字起的真挺大?,传说中玉皇大?帝居住的宫殿。

此地显然是一处刚清理出来的宫殿,什么金玉珠器都没有,庭院里都没有来得及移植上什么花木,院中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

看起来很符合苦修。

宫中虽无器,却有人。

人还不少,且都是熟面孔——

今晨刚封了道?官的几?位官员,正在宦官的指导下,在漫天飞雪中生无可恋眼噙热泪地劈柴,搬柴,捆柴。

小?宦官六顺引着于?尚书从回廊下往殿内走,还不忘站在外侧挡一挡:“这些道?官们大?约是第一日劈柴,木渣子乱飞呢,于?尚书小?心些。陛下说多练练就好了。若劈柴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来日怎么替陛下打造炼丹炉呢?”

陛下要清修,一应器物怎么能由着外头的工匠们经手。

当然得有福气随侍陛下身边的道?官们来做。

于?谦:看起来这些同僚们不但转行?做了柴夫,将?来还得学一门打铁的手艺。

在进?入正殿前,于?谦看到皇帝坐在窗前,从开着的半扇窗子望出来,恍如?半年前乾清宫召见。

此时皇帝伏在窗口上,对他笑了笑。

于?谦微怔:那是种毫无遮掩的单纯笑意?。

他入内,皇帝直接免了行?礼,然后让他也来窗口这里,对外面指指点点道?:“朕要修道?炼丹,从零开始才够虔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来朕得道?的时候,他们不能白白升天吧。”

*

于?谦沉了沉心思:“陛下,瓦剌事……”

陛下说着不沾染尘世刀兵之事,直接就挥挥衣袖追着仙鹤从朝上潇洒走人。

其昏聩玩闹的态度,气的英国公当场差点飙出大?不敬之语——你既不管,好歹跟从前一样留下句话,令郕王殿下回来管啊,如?今是开摆前连个托付也没了是吧!

这是什么黄鼠狼下耗子,一回不如?一回啊。

但瓦剌事儿总要有个决断,兵部自?然要来请圣旨。

于?谦来了。

皇帝却道?:“朕做了一个梦。”

皇帝身边睡了一只贴的紧紧的黑猫,看起来很困倦,皇帝也有些睡眼朦胧似的,一边抚摸着猫,一边与他闲聊。

“梦到朕中元节那日去亲征去了……”

姜离像是讲述一个冗长的梦境,将?血色浸透的正统十?四年道?来。若是史册有形,把这一页拎起来,当有沥沥淌不尽的英雄无辜血。

……

“后来,朕从太上皇又做回了皇帝。”

于?谦沉默地听着,思绪却运转如?轮,这一切的一切,严丝合缝又异想天开。

皇帝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哪怕是发问——

“于?尚书是杭州人,从前一定去看过?西?湖北栖霞岭处的岳将?军墓吧?”

于?谦点头。

皇帝继续道?:“西?湖南面三台山呢?去过?吗?”

这回不等于?谦点头,皇帝就道?:“三台山下,就是于?尚书的墓啊。”

西?湖南北,两位含冤而死的民?族英雄,两处墓祠双璧辉映。就像后来袁枚的诗一般:“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于?谦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动意?外的神色:他深知自?己,在什么境况下会做什么样的选择。那么,若是皇帝梦中的朝局,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他并?不意?外。

哪怕来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同样的选择。

在无数个大?明,只要是于?谦,就依旧会做同样的事情。

就像今日,他亦是抱着‘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想法,来力谏皇帝不要跟瓦剌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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