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jo乙)不停回溯的两百年 — 39

正文 (jo乙)不停回溯的两百年 — 39

天空伸过来一把伞。

你抬起头。

晕成波圈的视野里是透明的伞与银白色的长发,发丝闪着光,雨水闪着光。你恍惚看着,记忆回到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十分相像的人,他也会为你撑伞,还拥抱你。

他说你衣服湿了,就皱起眉,像只牧羊犬,赶你回家。

你身子凉了,他就拥着你,用干燥温暖的大衣包裹湿漉漉的你,为你发凉的躯壳传递体温。

他比你还在意这个关押你灵魂的监牢。

阿帕基一手插在兜,紧抿紫色的唇,低头看你。伞撑在你的头顶,雨直直落在他的身。

像水银凝成的丝线。

『抱歉,是我说得太过了。』他低压着嗓音,说道。

……啊。

你的眼光回过神,这不是那一个阿帕基。

『布加拉提与我说了。』他沉沉地,『这故事听起来很诡异……但既然是在三月末,一个月后——你究竟是不是在欺骗我们,真相都能大白。』

陌生的阿帕基径直地站着,你呆呆地望,连自己头发上的雨水跌落进眼睛里,都不自知。

世界在此被定格。

此处是一座巨大的电影场,上演一部沉默的影片。不存色彩,仅有哗哗而落的雨、迷朦的水雾,与雾气之间驻足着的飘摇的长衫。

你忽然讨厌起这些。

这里原本是独属于你的世界,如今却闯进来一个人。

一堆人。

『回去吧。』

他这么说着,你手指动了动,抠几下裤腿上糊成一团的小毛球,呆滞着脸。

“喂。”

阿帕基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你。

你没有理他。

所有的感知都耗了空,一切皆在退化,都缩回了卵。自己从鱼变回细胞虫,最后化解为分子、原子、中子。

被他扛到肩上。

一人、一麻袋,全都湿透了,黏糊糊,一点也不舒服。

周围昏花花。阿帕基将你摔桌上,尸袋无知无觉,瘫着。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自己的大脑在罢工。

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布加拉提凑过来,拍拍袋子的脸,你转动眼珠看他,动不了身。

几名黑帮分子面对你不能动弹的身体陷入沉思。最后,你被几人搬回家,布加拉提从你的裤兜翻出钥匙。

『笔记本……卧室……』

你被放在沙发上,勉强吐出两个单词。

『卧室里的笔记本?具体放在哪?』

布加拉提首先捕捉到你的意思,询问你具体位置,你喘上几口气,又瘫了。

可算明白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关键角色重要的话没说完就咽气、死不瞑目是什么感受。

几名黑手党进入你的卧室翻箱倒柜。

待你恢复力气,他们还没找到,你面无表情穿过这群忙不迭的黑手党,拿起床头柜上那明眼摆放着的笔记本。

黑手党们相顾无言。

福葛满脸真诚地向你纠正,这是笔记本(quaderno),不是笔记本(便携式电脑)(portatile(省puter))。

你:……

到底是谁发明的意大利语!

在内心用美丽的语言咒骂一百遍,你翻开笔记,示意他们去客厅。

『先把衣服换一下吧。』纳兰迦关切地道,『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内心灼烧着的火焰瞬时被扑灭,鼻尖吸入潮湿的凉意,透亮的蒸汽,又有些透不出气。

你让他们赶紧出去。

关门,换上睡衣,骨头缝又开始痛。

寒气都钻进了骨头里,在骨髓间窜逃。

有点反胃。

眼前又是发昏,头也是。你倚在墙边,稍微歇息一会,便抱着笔记出去,那群黑手党还在等你。

想坐到沙发上,结果被扶手绊了一脚,离你最近的纳兰迦赶忙拦住你,扶你坐沙发。

他摸了摸你的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说你发烧了。

『我不明白。』你说,『我才刚淋了雨,怎么会这么快发烧。』

之前的那一次也是这样。

『这不正常。』

你说。他们都没说话。

你反复地问,吸着气,布加拉提弯下腰,告诉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其它的改日再谈。

眼前还是模糊,眼见他们要走,你急忙拉住其中一个。

『哎,你怎么哭了……』米斯达拿手在你脸上乱擦,『我可看不得你流眼泪。』

被你扯住的人没有动。

『你看起来很崩溃。』被你扯住的人说道。

冷酷、淡然的语气。

『像是要疯了。』

福葛的声音。

眼前昏花的色斑不断闪晃、扭曲、抽搐。

流沙折磨脑仁的声音。

你几乎能看到自己眼膜里犯神经的小鱼,张开嘴巴抽气,可不管自己怎么吸,氧气都难以灌进自己的身体。

纳兰迦拍打起你的脸,呼唤你,米斯达也在晃你,但你自己似乎将要消失了。

『你很着急。』

熟悉的老师仍在冷静,冷静到仿佛与你有着天然的对立。你以前从未听过他用如此冷静疏离的语气对你讲话,但这很正常,再正常不过。

『你在焦急什么。』福葛平静地问。

你又和他不熟。

——身体在抽气。

呼吸道俨然成了地底城堡里、攀越几千米才露尖尖角的铁管烟囱,它誓要将身体中的异物排出去,妄图把那些令你难堪的坏东西都赶出去——可是,这些全部是徒劳无功。

好想躲。

哒咩哒哟!要支棱起来啊!

你自己在心里呐喊,快点支棱起来啊!八嘎!

『福葛,你先出去。』布加拉提的声线也冷下来。

你打起战,蜷起身子,布加拉提又蹲下,轻声安慰你。

你没理他。

努力平稳自己翻天覆地的视野,又隐隐察觉到福葛正在看你。

他不再发言,扯掉你死拽着他的手,调头就走。

『不……别走……!』

好不容易吐出呼吸道堵塞的冰汽,你努力发出声音,『你很重要!别走!』

福葛暂停脚步。

『我需要你……非常……需要……』

攥紧笔记的手在抖,喉咙哽咽,浑身都在抖。

是自己太焦虑,焦虑到想吐。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心生恐惧,又必须继续下去。

你可以的,没关系,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身体的颤抖渐渐冷静下来。

焦躁全部消失,火的灼烧不再有,水的潮湿不再有,骨头的疼痛不再有。

心情不再有。

什么也没有,真好。

纳兰迦再次贴贴你的额头,奇怪一声,说不烧了。

你平静地看着眼前清晰的他。

『真的没问题了吗?』

米斯达狐疑,伸手贴贴你的额头、你的脸,他的手很热,是你很凉。

『的确不烧了……』

米斯达嘀咕着,表情仍满是古怪。

你说换一个地方。

他们都不明白,你指了指隔壁,布加拉提恍然,问你知道?

你点头,并在嘴前竖起一根食指。

旁人都不懂你与布加拉提两个谜语人,不过还是顺着你的意,什么都不讲,直到进入布加拉提家,确定周围没有替身使者也没有窃听,才敢开口。

『现在可以说了吧。』福葛隐隐不耐烦。

你瞥了他一眼,低头翻开笔记,挑挑拣拣,把你认为能说的简略讲一遍。

『……你是说,三月三十一日,我们会被安排去护送老板的女儿,而老板要杀掉自己的女儿,布加拉提不允许,把老板的女儿救了,老板就要杀了我们?』

福葛复述一遍,除早已知晓的布加拉提,其余人都在震惊。

『那怎么说也……不,的确是布加拉提会做的事。』阿帕基捏起眉心,『因为我们救他女儿的行动被认定为背叛,所以老板要追杀我们。』

“……”纳兰迦紧握双拳,『如果老板是这样的人,我绝不会为这种人工作!』

米斯达皱着眉,但没发表看法。

你默不作声观察一圈,继续等待他们的反应。

“Bucciarati...”

『我能证明她可以信任,在你们加入小队以前,她就已经预言我们的相遇。』布加拉提为你做保证,『即使有疑虑,等到时间到了就能明确了吧,况且她一个无能力者,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伤害到我们。』

一阵沉默。

福葛的目光移向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笔记吗?』

你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几乎全中文的笔记,只有人物介绍里的人名和替身名有英文,这个福葛应该看不懂中文吧?

将笔记交给他,福葛道谢,翻了翻,问你为什么记这么多。

他没说自己有没有看懂。

你忽然发现,与IQ152的福葛比动脑,自己根本就是个弱智。他的大脑思维本就与你不同,考虑事情的思路与你天南海北,你猜不到他问你的这句是何用意。

CPU嗡嗡嗡要烧了。

布加拉提咳嗽一声,福葛看他一眼,没再问你,往后翻着翻着,他又往前翻。

前面是你的日记!关键是,有你画他们的涂鸦!还有用英文写福葛的坏话!

下意识跳起来夺走笔记,抱进怀里,两只眼睛瞪他。

这下不只是福葛,阿帕基与米斯达也都用怀疑的眼神看你。

『前面是我的日记。』你鼓起脸,理所应当。这才打消他们的疑虑。

福葛耸耸肩,说他又看不懂,对你道一声歉。

你真有怀疑他刚刚在试探你。

经历上周目乔鲁诺的不经意间套话,你算是警惕心upup。这群人不容小觑,除了纳兰迦、米斯达和特里休,其他人你都要小心。

『那么,你准备让我们怎么办?你的意思是我们——』

『我问你。』

福葛还未说完,你就打断他。他看着你。

『你会选择离开队伍,继续为老板效力吗?』你问他。

福葛渐渐睁圆了眼。

『与老板作对被老板追杀,这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而现在的老板还什么也不知道,你完全可以现在退出队伍,甚至向组织告密,这样不仅能活着,说不准还能得到奖赏。』

你歪一下头,『你怎么选?』

其他人也都望向福葛。

『你这是什么意思。』福葛皱起眉,『你是指我是会背叛同伴的那种人吗?』

『我们不是同伴啊。』你直白且单纯地道,『你和他们是同伴,和我不是啊。』

『你可以揭发我,或者现在杀了我,你就有功了。』

在你与苏小怜的剧情分析中,迪亚波罗对功臣的待遇都不错,也不会乱杀人,只要福葛懂得进退,迪亚波罗只会奖赏他。

福葛额角抽了抽,一脸的难以置信,『你……』

他仿佛想说你脑子有大病。

福葛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我不会随随便便就杀人。』

言罢,他就转过身,不愿再与你对话的样子。

『你还没回答我。』你跨过去,拦在他的身前,与他对视,『你要怎么选?』

『问这个有意义吗?』

他不耐烦。

『这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决定。』你说道,『你的决定决定了我的决定呢,福葛。』

他的表情完全是无法理解。

原来IQ152的人脑也无法理解你吗?

你静静注视着他,等待福葛的最终判决。

『我不会那样做。』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就有改变的机会不是吗?目前还没有理由能让我背弃自己的同伴。』

这样吗?!

『太好了!』

你拍了下手,总算能够放下点心。

这样就可以继续向后布置,不会浪费原剧情里那什么什么岛上人员抉择的时间。

『顺便问一下,如果我刚才选择背叛,你打算怎么做?』福葛抱起双臂,『刚刚那么问,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吧?』

『我当然不会让你去告密。』

太久没有如此开心,你手掌合十,喜形于色,笑眯眯。

『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放过,所以我打算拜托布加拉提把你大卸八块!』

你仰头回想自己的打算。

『要保证你的存活,又不能让你妨碍到我,那就只能把你打晕,再把你那危险的有毒气囊的手藏起来……就没问题啦!』

至于布加拉提死了之后福葛的身体怎么办……有乔鲁诺在,给他重新生器官呗。

你自认自己的设想无比周全,一回神,他们看你的眼神却如同见到来自恐怖异世界的洪荒灾兽。

『你……你是有多恨我……』

福葛的眼睛在颤抖,『我招惹过你吗?还是说因为我先前怀疑你,你就想趁机报复?』

……?

『我不恨你呀。』你疑惑地点着自己的嘴唇,『我的方案有问题吗?』

『布加拉提的拉链不会使你感到疼痛,你会一直昏迷,心里不会产生任何的负面情绪,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解决啦。』

生怕他们听不懂你的脑回路,你接着解释。

『我会按时给你喂饭,也会帮你解决生理问题,我是幼教专业,知道该怎么照顾行动不便的小孩,我还会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

他们的眼神渐渐诡异起来,福葛的神情变得难以言喻,其他人也都难以言喻地瞄他。

哪里有问题吗?你不明白。

你已经很尽力想出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方案了。

统筹从来不是你擅长的事,策略游戏你从来都查攻略,小组作业也都是听组长的,自己只完成自己的那部分。

你望着他们,等他们有谁给你挑毛病改正,或是重新规划,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直接跳过了这个,问你之后的安排。你把自己的计划与疑点都展示出来,布加拉提确定撒丁岛有飞机,福葛也计算飞机会相对快些,前提是中途不被阻拦。

乔可拉特与塞可的具体位置可以从空中探知,只要在他们的上方,自己一方就占优势。接下来,就是迪亚波罗。

他们似乎还没有想到要杀死迪亚波罗。

也许是想了,只是现在还没沦落到不得已的境地,所以不愿意去细想。

你是这么猜的。

『具体呢?还有很多你没有说吧。』福葛再次提出疑问,『既然要帮我们,为什么隐瞒?』

他话语里的刺是少了许多。

『我需要考虑。』你解释,『无法判断事情说出来后会改变什么,现在这个程度,我希望不会有蝴蝶效应。』

『所以你才会试探我。』福葛恍然大悟,『你是害怕我们知道以后私自行动改变未来吧。』

虽说是这样……但你试探他和这个无关。按原剧情让他离队也没关系,可若是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他会成为不知什么时候就炸到你的暗雷。你不能给自己挖坑。

你点了点头。

他们所有的疑云你都有理由,将他们的疑虑打回去。可以说的都说了,不确定的,你也不会说。

他们想知道敌方情况,你定下时间,在三月二十九日,你会告诉他们。

而这个世界到底会不会完全按照荒木的剧本走,你不确定。

『你还蛮可靠的。』福葛突然道。

你:?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又傻又天真。』他耸耸肩,又微笑起来,『想得还算周全,能反过来试探我,这点让我很高兴。我是万万不会相信一个傻瓜的。』

你:……

获得福葛的认可,你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也罢,他以前就经常骂你。

没什么可说的,你准备回去,再细想一下,纳兰迦拿伞追上你,说要送你。

你以为他要问你有关未来的事,结果他说的压根搭不着边。

『感觉你好厉害啊。』纳兰迦走在你旁边,『能被福葛认可,证明你头脑很聪明。』

福葛说的明明不是傻瓜,怎么到纳兰迦嘴里就成聪明了。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认真工作,人也很好,做的饭很好,人也善良……』纳兰迦偶尔瞥着你,飘忽的眼眸在正面对的太阳光下一闪一闪,闪出幽紫色的光,『嗯……就是很厉害啦。』

你默默听着,并不觉得这有哪里厉害。

『不过你说出那样的话还是吓了我一跳。』纳兰迦咧开嘴笑笑,『居然说要把福葛大卸八块,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你:……

『虽然这种操作对黑手党很常规啦……只是……总感觉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你:……

是吗。

这样吗。

他懂你什么呢。

你是认真的。很认真想出来的解决方案,并在现实依照推测的方向走时,去实施。

『把别人想得太善良,会吃亏。』你用手机打字,给他看。

他又抿起嘴笑了笑,似在羞涩的模样。路边彩色的玻璃灯球正映在他泛红的脸,呈现出健康的橘色,一如一滚清新的果冻橙。

你并不知晓他在羞涩什么。

回到家,记录今天的事,重新梳理计划的进展。可能是解决了一部分疑惑,焦虑获得缓解,骨头也不再那么痛。

血腥的虫穴消失了。

暴雨在几日内消退,又渐渐风干。不过那不勒斯的空气终年湿润,即使连月不下雨,也不会有北方或内陆那般干燥皲裂的体感。

邻居先生时常不在,纳兰迦倒是又开始来找你。你已经忘了之前他为什么会躲你,他们总是莫名其妙。

纳兰迦总要塞给你点东西,以前是他喜欢的零食,现在更多是别的。

一些花里胡哨的头绳、发夹、发箍,浅蓝色的、浅绿色、浅紫色、浅黄色,纯色、拼接、格纹、波点……透明材质的耳夹、项链,卡通形象的玩偶,史努比、米菲兔……以及一些石膏涂彩的天使小摆件。

他说是路过看到的,觉得放你家里很合适,就买了。

『我开心嘛。』

纳兰迦又一次把淘来的好看但没用的小玩意堆到桌上。

『买来开心送人也开心,没别的意思,你怎么想那么多哦。』

是哦。

可能他这人就这样,散财童子。你不让他送,他还会不开心。

他们就是有钱,买这些小东西的花费都看不上,随手的事,就如你随便做那些小甜点送他们一个道理,一样的简单。

纳兰迦撑在桌子上,手里握着手柄,看着你,『我是想……如果你能因为我送你的东西开心,就是对我最大的回礼啦。』

『哦,我不是非要你开心的意思,就是看见你把我送的东西摆出来,感觉自己被重视了!』

纳兰迦嘻嘻笑,一边在手柄按X进入游戏,一边道:『我特别喜欢你这一点,对别人的感情认真,还很珍惜。虽然你平时不说出来,但是你做的我都看到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耶。』

你缓缓睁大了眼。

他打开的是卡普空的格斗游戏,打了几局,局局胜利,他开启双人模式,要和你对打,你心不在焉,一直输,他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终于连胜你了,但几轮下来,他放下手柄。

『我说错了什么吗?』他试探性地问。

没有。

你只是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的心好像能盛放下更多。

不会再因为认为自己还不起别人的好意,就逃跑了。

春雨又滴滴答答的下起,淅淅沥沥,万物被滋润出温柔的底色。时隔不知多久,你没与邻居先生相约,独自在假期上街散步。

你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但是,不讨厌和他们。

轻盈地跃过地面如镜子般的水洼,一脚一脚跳过去,原本堆积在腿部层层迭迭的裙摆化成了层层迭迭的花。

自己就像个动画片里的小精灵,你轻飘飘地想。

假如双腿能变为鱼尾就好了。

一路蹦蹦跳跳,碰上他们几个在巷子里揍人,布加拉提撑着伞,回头。

他们都看到你,阿帕基锤人的拳头暂停,巷子里血花四溅,人的血肉被雨冲刷进了沟渠。

你蹦蹦跳跳,远离哪里。

命运好似推着你要你去改变什么,但你不想做。

脚下多次踏入水坑,污水溅在洁白的毛绒裤上——下次应该买黑色的,你想着。

路过一家琴行,橱窗摆有钢琴大提琴与电吉他,老板是名中国人,见你在吉他面前站着,问你要不要试。

他们自己就是音乐爱好者,组成乐队,好不容易见到一位老乡,心情激动。

“来来来,你起个头,我们配合你!”鼓手坐下撸起袖子,笑容满面的,等你上台。

你试了试吉他,这吉他恐怕不便宜。

当一次乐队吉他手兼主唱。

“我唤醒大海,唤醒山脉,我唤醒沙漠,处处充满色彩美丽的地方!开心往前飞!”

动画片主题曲被你即兴成了朋克。

“就算有亿万公里一吨行李,我们不放弃,前进需要勇气一直往前飞!”

“最重要开心就好,忘记烦恼,宇宙很大,任飞翔,满载欢乐回航,闯一闯,让我们闯一闯,我们志气要比天还高——云呐轻轻飘过来梦想翅膀流星天空中划过,穿越时空,回到这梦想的地方!”

琴行老板为你竖起大拇指,你一甩向下滴落水珠的头发,音调一转,换了另一首。

《贝蒂小姐》系列动画中《白雪公主》一集的《赌徒蓝调》。

“I'm going down to St.James Infirmary(我要去探望圣詹姆斯医院),See my baby there,she's stretched out on a long white table(看我的宝贝她就平躺在那白色的长桌上)...She's so sweet,so cold,so fair(她是如此甜蜜,冰冷,美丽)...”

听过一遍那个调子,你就再也忘不掉——当然实际上是你有一段时间循环播放。

“Let her go,let her go,oh bless her(让她走,让她走,请保佑她)...”

再次甩开湿漉漉的头发,你理应扎起一个马尾辫,不让它影响你。

“Wherever she may be...She will search this wide world over(无论她会去哪,她都将走遍这个世界)...”

“...Now,when I die,bury me in my straight-leg britches(等我死了,就让我穿着直筒裤入土吧),put on a box-back coat and a stetson hat(再披上风衣与宽檐帽)...”

后面的你忘了,开始瞎哼。

你只记得故事的主人公最终染上圣詹姆斯医院的忧郁(St.James Infirmary blues)。

你转哼动画里的《玛丽有只小羊羔》。

琴行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金发,卷卷蓬松的毛,就和小绵羊一样。

乔鲁诺·乔巴拿。

命运就上赶着提示你是个倒霉蛋,比被诅咒的荒木还要急。

发泄的欲望顷然消失,同那瞬下瞬消的雨,你把吉他还给店长,急匆匆就出门。肩膀与堵在门口的乔鲁诺相撞,你们两个都踉跄一下,他的雨伞被你撞歪,乔鲁诺稍稍扶住你,你对他道谢。

你没有看他,抽回手。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他当拉迪亚波罗仇恨的靶子,他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你赶紧走。

一想起自己被巧克力肢解是为了给这人挡枪就烦。

但那又不是他的错,你不想迁怒无辜的人。

情绪很难以控制。

睡一觉就好了,你把那些不好玩都抛到脑后,布加拉提发信息问你有没有感冒,你回没有。

继续在假期窝家里打游戏,顺便复习一下意大利语。

常来找你玩的纳兰迦从不开口问即将到来的事,你很想说点什么,又不能说。

如果告诉他会死,被铁栏贯穿身体,他会害怕吗?

会退缩吗?

只要你不问,就不会得到答案。

三月二十八日,你向面包店老板请两个星期的假。

三月二十九日。

此是黄金之风故事开启的时日。乔鲁诺会在机场附近杀死泪眼卢卡,米斯达会在今天解决滚石事件,接着是布加拉提调查泪眼卢卡的起因,与乔鲁诺相遇。

你与他们约定的是三十日才告知敌方的信息,布加拉提默认了你对他们的隐瞒,只有他知道故事的开始是二十九日。

吃完午饭,你就前往那不勒斯机场等候,掐表等待广濑康一从机场出来,你打算记录全程。

警察专门逮非法拉客的司机,十二点五十三,金发粉衣十分扎眼的色彩搭配从浅绿色的轿车下来,与警方交涉。

你蹲在墙边记本本。

『这可真厉害!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吧,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两个警察大惊小怪,你抬头,在这个的角度恰好能见到乔鲁诺的耳朵被折进耳洞里。

……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你在页面的边缘随手勾几笔奇怪耳朵的肖像。

他为什么要表演这个?那两名警察也配合。动画里出现就算了,现实里也出现……这个行为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讨好警察除了塞钱还要逗笑吗?而且那两个警察为什么会因为这个笑……

不行,你不懂。

乔鲁诺身后站着一个拿行李箱的小男孩,应该就是广濑康一。

警察走后,乔鲁诺便向疑似广濑康一的人搭话,两人纠缠一番,你明眼看到乔鲁诺的手一直往对方行李箱上伸,你差点以为他要打劫。

他们两人向车的方向走,你一追过去,乔鲁诺进驾驶座,疑·广濑康一把行李箱放在副驾驶,他正要去来后车门,车跑了。

接着,汽车停下,乔鲁诺下车,跑路。

目前都按照原作里的进行。你朝乔鲁诺逃跑的大致方向赶过去,找到与泪眼卢卡事件的发生地。

乔鲁诺已经与泪眼卢卡发生争执,泪眼卢卡举起铲子砸向乔鲁诺,结果他自己的脑袋凹陷一块,倒地。

初战获胜的乔鲁诺自言自语一阵,转身离开,你跟过去,见他把东西卖了,又去往他的学校。

接着他又出来,在一家披萨店门前点餐。

然后发生了玛丽苏故事里被一群异性同学围的剧情。

你:……

这个世界全盘体现“意大利人爱搭讪”这一刻板印象。

广赖康一出现,两人发生莫名其妙的战斗——乔鲁诺莫名其妙跌倒,莫名其妙坐树起飞,上屋顶,跑了。

你:……

路人视角也太奇葩了吧!

急急忙忙记录时间,照着地图找附近的电车。不确定他有没有比你早上,等了一会,乔鲁诺慢悠悠地从另一边过来。

布加拉提也在。

这下不只你尾随乔鲁诺,还多了个布加拉提。你跟在他们后面上电车,记录时间。

乔鲁诺还是坐在折迭桌,布加拉提往地下丢一枚硬币,你脸一黑,终于想起来了。

乔鲁诺·巴拿拿!

以前刷到过这段剧情的恶搞,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认出来,那时的视频里他额前不是三个鸡蛋卷,而是三根黄金香蕉!

你只记住了巴拿拿!

布加拉提丢一枚硬币,又自己捡起来,问乔鲁诺是不是他掉的。

你:……

布加拉提明明看过原作。

你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在演还是在演还是在演。

那两个人在叽里呱啦,你跑了会神,一回神,布加拉提就被揍到你脚边。

你:?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胃里有无数个槽想吐,最终还是扶布加拉提,拿纸给他擦擦脸。

唔哇……被揍掉了一颗牙。

黄金体验的力C都这样了,那力A是有多有劲?会把你揍灰灰吧。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很抱歉惊吓到各位,请放心,我保证不会牵连不相干的人。』

有位乘客要报警,乔鲁诺这么回复。

“咳……咳……”

布加拉提吐出几口血,你用纸巾帮他捂着,免得吐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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