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蔓蔓青蘿 卷一 — 第23章

正文 蔓蔓青蘿 卷一 — 第23章

第23章

有宫侍低低附在太子耳旁传递消息。太子脸色一变。大夫人本来就惴惴不安,见太子眼中有焦急怒意堆积。又不见三个女儿从宫室内出来,不由心慌,她好歹也出身大家,强自镇定地坐着。一双手在桌下使劲捏着。

太子浮起笑容:「四弟,你们且尽兴,大哥去瞧瞧蕾儿她们怎麽如此慢。」

太子刚起身,却见着青蕾与青菲青萝走了进来。面上还带有泪痕。一只左手笼在长袖中。太子轻轻执起,见裹着白布,隐见血迹便问道:「怎麽回事。」

青蕾面带慌乱脸上挂着忍痛的笑容:「殿下,蕾儿换衣时不小心打破了花瓶,一不留神给划伤了手。」

太子禁不住责备:「怎麽这样不小心?疼吗?」

青蕾挤出一个笑容,温宛地说道:「不疼了,只是误了抚琴,让四殿下扫兴而归。」说着低下头哀怨动人。

王燕回轻轻道:「姐姐都忘记秋水的曲调了,好不容易藉四弟面子能听得一曲,真是不巧。」

青蕾低头告罪:「扫了姐姐的兴头,青蕾罪过。」娇艳的脸上泪水连珠串似的滑下,直瞧着太子阵阵心疼,顾不得室内众人,柔声呵护:「没关系,以後有机会再弹给四弟听便是。」

青蕾泪如泉涌,突悲道:「此手已废了,殿下!」。

堂上众人闻听此言,心里一惊。太子不敢置信:「你说什麽?太医!」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跪在地道:「娘娘伤口不深,但伤到手指经脉,行动倒也无妨,大概不够灵活抚琴了。」一言既出,青蕾放声大哭起来:「青蕾何以侍候太子,还是让我死了的好。」

太子听太医这麽一说,脸色一下子变了:「怎麽不小心碰倒花瓶会伤这麽重?」

青蕾低头哭着不语。堂上众人竖起了耳朵,看来是有隐情。

太子见无人回答,对簌簌发抖的宫人吼道:「你们是怎麽伺候的?!给我拖出去打,直到说了为止!」

几个宫人哭倒在地口中连呼:「殿下饶命!是良娣娘娘言道不要奴才伺候,奴才冤枉啊!」

青蕾哭着求情:「殿下,是青蕾和妹妹们聊天不小心,实不关她们的事。」

阿萝冷眼看着,觉得青蕾这时一半是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一半怕也是真的伤心,太子如此看重她的琴艺,想弄点伤出来却偏偏伤着了经脉废了苦练多年的琴艺。

太子心中烦躁,对青蕾又是怜爱又是可惜,想到再不能听她抚琴,心里恼怒层层堆积。在宴席上又发作不得。只得搂住青蕾好好宽慰。

阿萝一直等着看青蕾究竟要如何嫁祸给她。到了这时也不见动静,正奇怪。突听得青菲忍无可忍似的开口道:「还不是阿萝淘气。」

话音刚落,青蕾从太子怀中挣出对青菲怒目而视:「你住口,乱嚼什麽舌根子!」

阿萝一直不说话,心里冷笑,我倒要看看李青蕾李青菲你们到底要说什麽!

只见子离离席而出道:「大哥,今日欢宴,姐妹之间玩闹难免有个失手,良娣娘娘爱护小妹不忍责她就罢了吧。」

阿萝暗暗感激。子离就是好。便顺势告罪:「姐姐受伤起因终是因为阿萝,阿萝心里也实是难过,姐姐不怪罪是爱护妹子。实在愧对姐姐。」她想就这样一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过事情便罢.只听到青菲看似心直口快地说道:「哼,刚才不是你打落花瓶故意绊了姐姐一跤,姐姐怎会摔倒伤到手指经脉!不过嫉妒姐姐罢了!姐姐善良还如此护你。」

青菲这话一出口,原本该烟消云散的大殿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太子对青萝怒目而视。对大夫人冷冷道:「李相府中三小姐原是这麽恶毒!」

青蕾一听太子将大怒,忙扯住太子衣袖恳求道:「殿下,阿萝尚小,青蕾不过不能抚琴而已。难道殿下喜爱青蕾只是为琴吗?」眼泪又涌了出来。

太子心里难过,宽慰道:「蕾儿娴良德淑,不能抚琴又如何。」转又严峻:「但年纪尚幼便有害姐之心。实不可饶!」

王燕回接了一句:「确实不可饶,不若废了她的手指,也让她终身不得抚琴可好?」

太子点点头:「爱妃说的极是,看她如何嫉妒蕾儿!只折其右手无名指,带回相府好好管教!」

阿萝一听,妈呀,吓得脸色苍白,恳求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到了子离脸上。子离眼睛里一丝慌乱,眉头轻皱。却不说话。阿萝心想,李青蕾你真是够狠,装得可怜无辜善良。还有李青菲,为了成思悦的前程这麽充当打手出言陷害。

阿萝眼光在堂上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刘珏沉着脸也没说话。心想,这下好,如你的愿了,什麽仇都报了。

这时,两个粗使宫女走上殿,就想拉过阿萝左手折下。子离抬手叫道:「慢!」

太子看向子离:「四弟还想为她求情吗?」

子离冷笑道:「刚才以为姐妹间嬉闹失手,没想到她是这麽恶毒!为本王设的好宴倒叫这个丫头扰了,实在不可轻饶!折她一根手指算得了什麽,本王要亲自动手!」

阿萝一想到生生折断手指就害怕。那会把她痛死!听到子离说要亲自来折,吃惊地看着子离。瞧着他一步步走近。阿萝心里突激起怒气,本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一有机会离开相府找处安宁的地方生活,没想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多年来的闷气终於累积到顶点,往日告诫自己要忍,现在却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等一等!」

堂上众人被她的大吼声震住。看到阿萝站在大殿之上,满脸俱是高傲。太子也愣了愣。王燕回冷冷开口:「你还有什麽话说?!」

阿萝瞟了瞟王燕回,目光转到与子离对视一字一句地问:「四殿下要亲自动手是吗?」

子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扰了本王的兴致,本王要亲自取回来,不对麽?」

阿萝眼睛浮起一层泪光:「好,我便赔你的兴致!不想听我抚琴一曲吗?」

她的眼光越过子离落到他身後一片虚无中:「阿萝其实最爱的便是抚琴,自小琴艺不如姐姐,哼,便不再碰琴。」阿萝露出讥讽的笑容,闲闲又道:「眼见这以後弹不了琴了,可容阿萝现在再抚琴一曲?」

太子妃冷笑道:「不让你再弹一曲,大概回相府再管教你也不心甘!来人,送琴与三小姐!」

青蕾浑身一抖。看到殿上再无人反对,想张口阻止,又怕太急切露了马脚,急得直看大夫人。

大夫人忙跪下叹道:「家中早已看出这丫头心思,明令不准她再摸琴。今日青蕾如此,怎好让她闻琴伤心!」

阿萝不待众人开口,笑道:「我就要被折了手指再不能弹琴,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好歹我才只有十三四岁呢。」

太子铁青着脸:「不让你抚琴一曲传了出去倒说是我东宫欺负幼女!」

阿萝轻轻坐下,琴是好琴,东宫拿出的琴哪有次货!她手指拂过琴弦调了调音。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一一转过。泠泠如冰水刺骨,嘴边一朵恍惚的微笑,柔弱的似秋天最後快要枯萎的小花。眉间一缕傲然,像山巅青松独自迎风站立。

子离心蓦的收紧,便想携了她离开。刘珏默默地看着阿萝。端起酒饮下。他看着阿萝眼帘垂下,在琴弦上一转。缓缓伸出双手,那双眼睛就没再睁开过。

半刻,琴低沉一音飞出,阿萝开指抚琴。从低吟到幽叹,细声弦震处几轻不可闻。突的琴声激昂又起、慷慨之声绕梁不绝,铮铮的琴声,铺天盖地,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众人为之震撼!殿中众人似沉痛於无止境的悲伤之中,又痛彻心菲,转而似有来到战场,处处戈矛杀伐!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由悲到痛到愤慨怒意。

阿萝把一曲《广陵散》弹得淋漓尽致。殿上静得只有琴声只有阿萝的心意。此曲因嵇康临刑一弹而出名。阿萝暗想,自己是否也有嵇康那种从容就义的精神呢?肯定是没有了。只是,打动众人的心却是有的。

她想到了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想起了那个世界的亲人,时空永隔难以相见。想到了这些年相府的忍气吞声,想到了刘珏不肯出声,想起了这堂上名为她的亲人的人却铁了心要伤她。琴哀怨悲凉不能自抑。

想起琴声完了,子离要亲手折断她的手指,猛然睁眼瞧着子离,琴声里的愤激呼喊而出,似风暴似雷霆打断了天地的生机,咆啸席卷了子离的神智。他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阿萝恨他吗?是在恨他吗?他想亲自动手不过是下手有分寸而已。

阿萝想,是啊,是会痛,一根手指,断了再续,不再弹琴有什麽大不了,那是你们没有别的娱乐而已。现代人活得好可不会没了琴就不行!潇洒挥出最後一个琴音。阿萝缓缓站起,高昂着头,走到子离面前,伸出右手:「你折吧!」

子离紧闭着嘴,定定地瞧向阿萝。阿萝小脸上发着光,满不在乎的样子,把手伸给他就似平日娇笑着伸手找他要银票的般轻松顽皮。

殿上一片静寂,太子木立在堂上,青蕾脸色苍白,王燕回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子离慢慢伸出手,手指微微抖着,与人让别人折不不如自己动手的好。狠了狠心就要用劲折下。阿萝眼睛一红,脸往旁边侧过。突然一阵拳风掠过,子离没有躲闪,由得刘珏一把将阿萝拉开。阿萝手指滑开的瞬间,子离心里一空,似乎永远都不能再握着她的手了。

刘珏朗声道:「此等琴艺再不能闻,臣深以为憾,向太子告个情,免了折指吧!」脸上神色很坚定。

太子刚才清醒。王燕回柔声道:「琴声感人,念其年幼,便罢了吧!」

太子一双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负手走到阿萝面前。阿萝与他平视着,并不畏缩。太子回头看青蕾。青蕾泪滴下,太子看得实是不忍。终於出言道:「伤了良娣不罚却不行……」话还未说完,刘珏已道:「阿萝琴艺真是不如李良娣吗?」

太子怔住。刘珏再道:「不知李家二小姐如何断定是阿萝故意绊倒李良娣?」冷清的目光像毒蛇一下缠上了李青菲。透身而出的怒意与杀气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成思悦皱着眉道:「娘娘摔倒受伤也是瞬间发生的事,青菲慌乱之中看不清楚也是有的。」

太子问道:「是吗?」

青菲那里还有力气多言,心里慌乱的差点脱口说出真相。听到成思悦为自己解围,直点头称是。

青蕾轻喘着气走到青菲跟前扬手就是一把掌:「就凭你乱嚼舌头,差点坏我姐妹之情,害阿萝折指!」

青菲捂着脸垂泪不已,小声道:「阿菲心急姐姐伤势,平日阿萝淘气,以为是她所为。」

太子哼了一声道:「以为也可以当堂乱指证的吗?没有看仔细怎能瞎说!」

王燕回笑道:「也是好事,不闻秋水,却听闻另一天籁之音。四殿下,今日可尽兴了吗?」

子离叹道:「今晚大哥盛宴,令小弟终身难忘。」

阿萝静静地瞧着众人,觉得他们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自己像是看戏的。轻声问太子:「阿萝累了,太子殿下,可否容阿萝先行告退。」

太子心有所思,怔怔地点了点头。

刘珏抢先一步道:「容臣告退,护送三小姐回相府。」行了一礼後,直接握了阿萝的手走出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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