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麗子作品《硫味記事》 — 《硫味記事》第二書

正文 麗子作品《硫味記事》 — 《硫味記事》第二書

如果这个世界上都是温柔的绵羊,而没有俐落尖牙的豺狼,

牧羊的人会不会有失落感?

那种,百无聊赖、无事可做的感受?

呆呆的望着家族表,看着自己的名字牢牢的贴在「十七家族」底下,旁边是庄涵如的名字,卢仔的名字在第二十一家族,还有廖本芬的名字。

「白逸淳」三个字,是在「二十四家族」的大三列表中,但是很奇怪,没有学伴?

卢仔从系所出来,拿了一大叠笔记。

「蓝仔,我印完啦!真是谢谢你的笔记喔!看来这次范围还真不小!」卢仔从我这边借走了民法笔记,因为他不是跷课、就是在课堂上睡觉,还有一次,坐在最後一排偷偷打桥牌。

所以当期中考到了,他只能跟我这好学生借笔记。

「我应该跟廖本芬一样,打死不借你,让你嚐嚐苦头。」

「别这样嘛,下次请你喝酒咩,她这样根本就不是我的好学伴,蓝哥哥你才是我

的好学伴。」

啊,真是够了,什麽「蓝哥哥」,真是恶心的家伙。我收起笔记,又看了一眼布告栏上的家族表。

白逸淳,好啊,我也记住你了,你这个鬼学姊。

「这个逸淳学姊姓白喔…」卢仔不知道什麽时候他咬着刚刚蛋糕屋买的巧克力蛋糕,也盯着布告栏念念有词。

「是啊,姓白…你干嘛,转移目标啦?」

「难怪我觉得她眼熟,就是上次系周会时,跟你杠起来的那个学姊嘛…」

这家伙,完全没听到我在问他的话。

上次系周会我根本就没有回头看清楚白逸淳的脸,而前一天的晚上在电话亭,她也是扔下了话筒就跑掉了,我只知道,她在哭,而且留下了长发批散在脸上的悲惨印象给我。

对喔,她那天好像是哭得很伤心,整张脸根本就是糊成一团。

对於会哭的女人我真的是完全没辄,如果是老婆,我可以抱抱她、亲一亲,多好解决。但是对於其他女人就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何况是这个鬼学姊。

「吼!蓝仔,你超猛的,敢那样叫她,鬼学姊!啧…你超猛的。」卢仔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上回在擎天岗那样一喊她,任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这个逸淳学姊倒是挑一挑眉毛,带着挑衅的态度说,「对啊,最好你很怕鬼,那是我的荣幸。」

对,她的态度真的很挑衅。

好个鬼学姊,偏偏老子我不怕鬼的。

***

吃饱了晚饭後,我又晃到公共电话边,卢仔跑去买卤味,顺便去接庄涵如到我的住处去,明天早上没有课,我看卢仔又打算要大吃大喝了。

插入电话卡,拨了电话,听见老婆疲倦的声音,想必在台中工作的她是很累了,正想问她什麽时候愿意上来台北,我想带她去逛逛。

偶尔,我也想给她一点浪漫,在一起这七年来,彼此的相处日趋平淡,她是没有说什麽,但是我想女人都是渴望浪漫的吧。

「你讲完了没有啊?蓝先生?」有一张电话卡在话机上敲打着。

细长的单眼皮凤眼斜睨着我,一手插着腰,一手拿着电话卡敲话机,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她是谁,我还会想这是哪来的太妹。

我不理白逸淳,继续跟老婆敲定她可以来台北的时间,这个鬼学姊就站在旁边,盯着我,等我讲完电话。

真是让我有如芒刺在背。

「老婆你等一下。」我摀住话筒,转过身去瞪着这个鬼学姐,「你在干嘛啦?没看到我在讲电话吗?你不知道听人家讲电话是不礼貌的吗?」

「你上次也是这样催我的啊,你就很有礼貌喔?」

「……」

「啊,白学姊你也在喔?真巧噎。」卢仔提着一包卤味,後面跟着庄涵如。还好有他们来了,我才得以继续跟老婆讲完电话。

我打完电话後,没好气的按住公共电话不让她用,「欸,你很奇怪喔!这麽喜欢辩啊?」我想知道这个嘴巴利的要命的女人,是不是真打算要跟我杠上?

对,她不是丑女人,但是真她妈的罗唆又爱辩。女人就该像我老婆那样,温顺、不会牙尖嘴利到处乱咬人。

「讲完啦?可以换我了吧?你讲完了也不必霸占住电话吧?行行好让我打电话吧。」她又双手环抱交臂,挑着眉毛不怀好意地笑,「这次我准许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我讲电话,我没这麽小气啦。」

她就是这种挑衅的态度让我很受不了!

她见我没反应,就直接上前拨开我的手,开始打电话。

一时之间我竟然说不出话来,我一定是气疯了!但是我还是努力的找话说,我一定要反驳这个鬼学姐!

「你这个小女生,态度很差,谁小气了?」事後回想,讲出这种话的我真是幼稚得要命…

她瞪了我一眼,不管我,继续讲她的电话,而卢仔跟庄涵如则已经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开始吃着卤味,看着好戏。

「喂,妈喔?我啦,我跟你讲喔…」

「果然还是小女生,这麽黏妈妈。」我是怎麽了,竟然在说碎念着自己都觉得丢脸的话,被逼急的狗真的会乱跳墙。

她翻了翻白眼瞪着我,之後快速讲完电话,转过身来直直的用她的大内双凤眼看进我的眼睛,「嘿,你刚刚还不是找你女朋友吸奶?小学弟?还有啊,」她的嘴角强烈的有着要我屈服的弧度,「就算我再怎麽不可爱,怎麽像个小女生,好歹你也是要叫我一声『学姊』。」

靠杯,我为什麽说不出话来?只会张大眼睛,像是看到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她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快点叫声『白学姊』呀,乖,蓝云鹤学弟。」

我想打烂她抬得高高的下巴!

「欸,逸、逸淳学姊你喝不喝酒啊?」卢仔八成看到我已经握得泛白的拳头,赶紧出来打圆场。

「喝啊,不过我不喝玫瑰红。」白逸淳拉开卢仔手中的袋子看了一眼,「啤酒唷,好耶,要请我喝吗?」

「这几瓶不够你这个酒鬼喝啦!」我非常有攻击性地拒绝她。

「蓝仔,你房间还有半箱啊,上次我带去没喝完啊,够啦够啦。」卢民强你这叛徒!

「对啊,学姊也一起来咩,难得有这机会一起谈谈天。」呜啊!连我的学伴都…

这个鬼学姊插在腰上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看着我:

「怎样啊,蓝学弟,我可是看在卢仔跟涵如的面子唷,不好意思噜,你就勉强忍

耐我这个鬼在你地盘逗留一下噜。」

就这样,我让这个鬼学姐进我的房间。她在用我的烟灰缸,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我每天念书的椅子上!

我能怎麽样哩?好像只能把她灌醉,把她丢出去。

「学姊不要坐那麽高嘛,坐在地板上一起吃卤味吧。」我想卢仔这家伙真的会死的很难看,以後不借笔记给他了!

白逸淳於是跳下来坐在我旁边,没办法,我房间真的太小了,我要忍耐!

可是…我说实话,我蛮喜欢她身上的香味。不过,只是香味。不是她这个人。

是的,我讨厌丑女、罗唆的女人,而我更讨厌她总是一副嚣张、挑衅的样子,跟牙尖嘴利。但是我得承认,她有一股活力,可以感染周遭的人。

过没多久我竟然就乖乖叫她「学姊」了。

帮她点烟的时候叫的,她很讶异的看着我,然後笑笑的摸摸我的头,说着你好乖啊,来,学姊赏你一杯酒。

这个年纪小我三四岁的女人,把我当小孩子…

跟她谈话很刺激,因为每一句话都是一种脑力激荡跟挑战,我必须要一直动脑子好想想怎麽应付她的伶牙俐齿,说真的我自己都觉得真是有够刺激,很少遇到敢跟我杠上的人,何况还是一个年纪比我小,我还要叫她「学姊」的女人。

卢仔跟庄涵如则是一直的在旁边吃吃的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打开窗户吧,不要浪费阳明山夏夜的好空气唷。」白逸淳站起身来打开我窗户,三楼的视野刚好正对黑暗夜空中的纱帽山。

风真的飘进来,清凉沁人心脾。我盯着这个鬼学姊短裤底下修长白净的双腿,此时她回过头来,我慌张地收回视线。

「真的很棒吧?阳明山的夜风。」她闭起眼睛靠在窗户上,风吹的她细细的发丝飘着。

「喔!硫磺味!」卢仔突然兴奋的大叫。

「我喜欢硫磺味,两年多来,我觉得这给我很熟悉的幸福感。」这个鬼学姊突然变得很感性。

我也闻到这硫磺味,有一点刺鼻,但是我不讨厌这味道,反而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也有点刺眼,但是我也渐渐不讨厌了。

以後每当闻到硫磺味,我总是会想起,这危险的一刻。

***

期中考完後的那个星期,我狠狠地翘了两天的课,因为老婆请了假来台北看我。

我带她我去过的每个地方:学校後山看夜景,在擎天岗白天看牛、晚上看星星,那时候刚好有流星雨,我学广告那一套「啊流星掉在你手上了」,像是耍宝似的,不正式地求婚了。

老婆笑得如星光灿烂,还流了泪,点点头。果然女人是很愿意吃这一套的。

这两天我真是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她掉了好几次的眼泪,因为她没有想过这一次上来看我,我会给她这麽多很久不曾再有过的惊喜跟浪漫。

在我应该上课的时间,我带着老婆逛逛白天里的校园、图书馆、仇人坡、我上课的大义馆、大恩馆…还带着她到系所去晃晃。

指着大大张的家族列表,跟她解释什麽是「十七家族」。

「一种强制的法定血亲吧。」我也是这样告诉她。

她看着我的名字,我却不自觉的看着「白逸淳」三个字。二十四家族底下那个没有学伴的孤独名字,完全是不自觉的。

「欸?学弟?现在不是应该要上法学绪论吗?怎麽在这里?」

我一回头,糟,是会长学姊,旁边是副会长学长。

「呃…我女朋友从台中上来,我先带她逛逛…」

学姊跟学长体谅的笑一笑,没有指责的意思。「呵呵,没关系的啦,带她好好玩吧,不过翘过的课记得要补笔记喔。」

谢过学长姐的关心,老婆显得很开心。

「你们系上的学长姐都对人很好啊,蛮亲切的。」

「大多都很好啦,有的就很跋扈嚣张,像是…」

我脑子里浮起白逸淳的大内双凤眼跟一贯的挑衅笑脸,却又马上出现她感性闭眼、清风拂面的影像。

「嗯?」

「不,没事,我是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当我们走到学校外的商店街,因为快到中饭的时间,人多了起来,我紧紧的牵握着老婆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挤散。

迎面而来的,是踩着高跟鞋,穿着紧身T恤、比上次看到感觉更加修长的鬼学姊。太阳很大,因此墨镜跳到她的眼睛前面遮掩着日光。我相信老婆一定也注意到她了,因为所有的人都会把目光停在她身上,哪怕是一下子。

她好亮。那种气势太亮了,我竟然感到有点慌张。

她就要走过来,即将跟我擦身而过。她会跟我打招呼吗?搞不好不记得我了吧。

当她走过我的身边,我只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她似乎没看见我。

当这错身的一瞬间结束後,突然的,我竟然感到有点生气。她说她记住我了就是这样子而已?

「那个穿黄色T恤的女生,很吸引人,她好耀眼。」老婆的一句话突然把我

拉回来,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神。

「她也是系上的学姊。」我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常心。

「啊?真的吗?那你怎麽没跟她打招呼?她不认识你吗?」

不认识?她说她会记住我!

「大概是没注意到吧…」我紧握她的手一下,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安心的力量,「你想吃什麽?」

直到老婆搭车离开台北,我还在不死心的想,白逸淳真的忘记我是谁了?

我也开始意识到,我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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