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百七十公里 — 三百七十公里 26

正文 三百七十公里 — 三百七十公里 26

我们搭乘早上九点的北上自强号,这情形就跟前几天一样,虽然一样是我们,但这次的「我们」,是我跟她。

她的行李很少,只有简单的几件衣服而已,跟她的比起来,我的就显得繁杂许多,不只是要带我的行李,还有吉他,以及阿政吩咐的高雄名产。

我曾经问过峰哥,什麽样的东西才算名产,他说「只有当地才能买到,其他地方没有的,就是了。」

「那高雄有什麽名产?」我问。

「西子湾辣妹?」

「那不算吧,而且看久之後,你会觉得那一点都不辣。」

到头来所谓的「高雄名产」还是没买,我背着吉他和一些行李,和她一起搭上自强号的车。

这一路上她总是不断的问,基隆是个怎样的地方,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然而现在的她就好像小孩子一样,看到她就让我想起我跟峰哥离开基隆到高雄时,我们在车上也是这样讨论着。

她说,她从来没有去过基隆,对於高雄的她而言,那是个很远的地方。

「高雄离基隆有多远呢?」在火车上时,她这麽的问我。

「三百七十公里吧。」我说。

「你怎麽知道?」

「因为当初我跟那个白痴本来是要自己下来的。」

「自己下来?」

「他说,想要用骑的,骑下来。」

「後来当他计算之後,基隆到高雄的距离,足足有三百七十公里,而这中间还得经过八个县市。」

「好远喔。」

「是阿,别说高雄了,我们可能骑到云林就挂掉了。」

「原来,我们距离这麽远。」她说。

当她说完时,突然间我看见她的落寞。

「呃,也不会啦,像我们现在这样,搭个火车,五个小时多就到了阿,其实也不远啦,对吧。」

「说的也是。」说完她将头轻轻靠在我肩上,逐渐睡去。

火车就这样一路晃了五个多小时,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到台北。

我们在台北车站下车,之後又转车,花了些时间到基隆,我打了通电话给峰哥要他开车过来载,想不到出现的却是他老爸。

久违的龙爸。

「才半年不见,居然交了女朋友啦。」即使半年不见了,他的声音依旧宏亮。

「伯父真是言重了。」

「话说回来,你们到什麽程度了?」

「什麽什麽程度?」

「之前我儿子说有塞保险套给你,你好像都没机会用到喔。」

「那个,被我丢了。」

「什麽?」

「没有啦,我是说在女生面前说这个不太好。」

然後就这样我们搭着龙爸的车,一路上都听他说他以前是怎样追到峰哥他母亲的事情,他以前又收到多少女生的情书,当然这些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反正他就这样说,我也就这样听,从我认识他们家以来,这些早已经习惯了。

他将我们载到基隆的庙口夜市,因为他晚上还得做生意,不方便再招呼我们,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带她到这里

我拨了通电话到家里,让父母知道我已经回来基隆,只是晚点才会过去,当然我带小沁回来的事情并没有说,我想就到时候在解释吧。

时间是晚上六点多,这时候的庙口夜市人潮已经开始热络起来,我打算先带她去峰哥他家摊贩吃虾仁羹,之後在去逛。

「想不到你真的带她回来了。」峰哥说。

「是你说要我带她回来的。」

「你可以拒绝阿。」

「但我也可以接受阿。」

「干,都是你的话。」

「干,是你要我说话的。」

「干,你一定要骂干吗?」

「干,是你先骂干的。」

「干,谁教你骂干的。」就在我跟他脏话飞个没完时,龙爸从後面朝他头巴下去,才结束这场对话。

之後没多久,阿政也出现了,不过他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并没有出现,之所以用传说来形容,是因为目前只有峰哥看过而已,虽然阿政本人宣称他女朋友很正,但我还没看过就还不算。

「哪里拐来的女生这麽可爱?」他对着小沁说道。

「这是我女朋友,他是小沁。」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我朋友面前,用「我的女朋友」来介绍她。

「然後这是我朋友,阿政,虽然他念台大,不过跟畜生没什麽两样。」

「前面就算了,为什麽还要加後面那句。」他说。

「那……这是阿政,我朋友,跟畜生一样,不过他念台大。」

「……」

在我跟峰哥看来,自从当初阿政被学姐倒追,之後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後,对於当时的我们看来,他行为就跟畜生没什麽两样。

我们依然记得去年圣诞节之时,我跟峰哥两个人待在宿舍,一起看着日本早安少女组的晚场节目,虽然说看早安少女组并不是什麽丢脸的事情,但那时候的阿政却跟学姐在约会看电影。

「妈的,有了女人,忘了朋友。」峰哥说。

「话说回来,今天如果你有女朋友,你会怎麽办?」

「废话,当然是陪女朋友看电影阿。」

「……」

「你这样跟阿政有什麽差别。」

「如果是我,我不只是想看电影而已,我还会想带她到……」

「妈的,你这畜生!」

「靠邀阿,你想到哪去了。」

「我以为你要带她去旅馆。」

「那是以後的事情阿。」

「……」

自从我们高中毕业之後,像现在这样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很少了,尤其阿政他又念北部,我跟峰哥在南部,以前没有什麽感觉,一直到上大学之後,我才真正体会到,原来人真的会怀念以前。

我依然记得以前教我们班的秀蕙,即使她荼毒了我们三年高中生活,但现在想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要念大学,高中在念一次,只要有峰哥和阿政的话。

像现在这样,过了寒假之後,一个学期又过了,之後又是一个学期,然後又过了一个学期,几年後我们就毕业了,也许还会在念上去,甚至我们之中有人会读到博士也不一定,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我们总是在不断面对的,这所谓的「成长」,还有「压力」,以前我从没想到未来的事情,而当初的那个未来,如今却变过去,而那个过去,我再也找不到了。

国中的我没想过会认识峰哥,然後认识阿政;高中的我更没想过我会离开基隆到高雄念中山,然後接触到小沁,还有老爹。而那个小沁现在则是我的「女朋友」,当我可以在别人面前用「这是我女朋友」介绍她时,老实说,我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在庙口夜市逛起来,即使高雄有六合夜市,但我还是觉得,基隆的庙口夜市比较有感觉,即使半年不见了,阿政还是跟以前一样,唯一改变的是,他的头发留长了,而且比以前更畜生。

「我一直怀疑,你当初到底是怎麽追到学姐的。」

「峰哥没跟你说,是她倒追的吗?」

「你该不会是用毒品控制她吧。」

「不,其实我是拿她家人生命威胁。」

「干,被发现了。」

我们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即使是从小逛到大的庙口夜市,我们却还是能像第一次逛的感觉一样,对於已经二十几岁的我们,我觉得,这感觉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小沁说,她很羡慕我们几个的感情,因为她的家庭因素,母亲在十八岁那年就被父亲气死了,当她这样跟我说时,我从她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孤单,还有寂寞。

一种很深很深的寂寞。

四个人就这样逛到晚上十一点,之後峰哥又提议续摊唱歌,但没想到,这是我跟她的第一次唱歌,却也是最後一次。

我们歌曲一首接着一首,阿政从动力火车一路唱到张学友,峰哥则是把周华建唱成陈雷,即使音都飘掉了,他还是唱的很爽,啤酒也一罐接着一罐的喝。

阿政跟峰哥的酒量都很强,尤其是峰哥遗传到他老爸的体质,从我认识他至今,还没听说他醉过,跟他们比起来,我就显的比较保守,尤其是在她面前。

就这样又从十一点唱到凌晨两点,当我们出来时,阿政跟峰哥却还是泰若自然的,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个家伙刚刚喝了快整箱的啤酒,我和她却只是喝果汁而已。

凌晨两点多的基隆街头没有什麽人,我载着她缓慢的行驶,阿政跟峰哥则在路上飙起来,如果是在高雄或台北,可能早就被警察拦下来了,一路上很安静,除了野狼的引擎声之外,还有两个畜生的嘶吼。

我稍微催了下油门,闯过一个又一个路口,跟他们一样在路上飙起来,就在我过一个转弯时,一辆白色的小客车迎面撞了上来,前面的阿政和峰哥都有闪过,唯独我没有躲开。

之後的情形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最後印象中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在我还来不及换档踩煞车时,我被撞了。

正确来说是,我们都被撞了。

迎面而来的力道太过强劲,我还来不及反应,我的野狼就已经滑了出去,我感觉到胸口一股阵痛,之後眼前一片空白,然後,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小沁呢?

我好像,也没有看到她了。

*砰的一声,天使,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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