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和邋遢,是我和青莲的默契。
我们总是用肤浅的外表,和一些男人玩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游戏。
偶尔总会有这种时候:仔仔细细化好全妆,原定的计画却临时取消了,顶着一脸完美无暇的面孔,无论如何都不愿就这样死耗在家里等卸妆。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条口香糖或漫画店随手租一本漫画、摇饮店叫杯红茶都好,就是要出门自我享受一下"作为女人的快感"。
偶尔也会有那种时刻:完全没有化妆,头发纠结像稻草,连内衣都懒得穿,XL号洗到退色的T桖,搭配一件完全不搭嘎的短裤,松到内裤头跑出来见人是常有的事,夹脚拖鞋和鲨鱼夹是出门必备品。就是一种彻底松懈的享受,也许在便利商店磨磨蹭蹭逛了一圈却空空手出店门或在漫画店宅味十足地租了一堆小说和漫画,至於常去的那间摇饮店,是唯一能撞见过我和青莲两种面目的幸运店员。
那是我和青莲的游戏,便利商店的男店员小郭经常性请我香菸,当然不是送给我而是给我的室友,频频透过没打扮的我询问关於盛妆美艳的青莲她的个人隐私;漫画店的男小老板,则是随性让模样邋遢的青莲免费租书,热烈打探着性感成熟的我一切资料。
就像我跟琉提议说要交换秘密的理由一样,人的生活是多麽的乏味,不找个好玩游戏来娱乐自己,岂不是太浪费生命?
这天晚上Arno意外地晚迟了,正好青莲正为了她10分钟前早已擦好的亮紫色脚指甲油不管怎麽看都不喜欢不满意;休要认为女孩子对於指甲油涂得好不好而烦躁,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傻事,青莲就是那种为了一点琐事,连什麽更傻的傻事都做得出来的女生。
她豪迈地将白嫩嫩上的颜色全用去光水抹去,蹲在我脚边,连同刚刚她帮我上的同色系的脚指甲油一并去除,越过半卧在床上讲手机的我,挑选着她那些放在我房间里的一大堆指甲油试擦。
『跟骗子讲话也这麽开心。』她噘嘴,喃喃自语,别忸的样子很可爱。
『青莲正在说我坏话对吧?』那端的男音听起来是那麽生动,可轻易猜出他的表情,酷酷地、也许轻拧着眉似的,但实际上却满不在乎,微笑。虽没见过他的人,但与他讲话是愉快、轻松的,舒服地不自觉陷入自以为是的幻想和暧昧中。
琉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自从拿到他的假冒名片,好奇打了电话,第一次的通话,简单讲没几句话我便气得挂掉电话。
对於我的质问他总迂回逃避,反而跟我嘻嘻哈哈,讲话轻浮极了,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男人,自以为幽默神秘,很好我并不是个好惹的女生,最後我撂下狠话说要报警;我当然不可能报警,谁会为了区区一张假名片报警,这让我想到有次工作传真传错一个号码,没几天就一个女人打来公司,说她经由报警查到我们公司电话,请我们不要骚扰她,当时真想问她:小姐,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我并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女人,显然地,这个叫琉的男人亦同。
『你乖,我有时候会打电话给你。』最後他这麽说,丝毫不掩饰他觉得有趣的轻笑。
你神经病,最後我送他这四个字,是压抑着怒吼声轻声讲的。
那天後没多久,我们公司开始常常接到几次无声电话,那人像是经过精密计画、狩猎似的,他一一过滤掉几个人,直到我被他认了出来。乍听见他的声音和接下来死皮赖脸的好口才,我承认我投降,或许是一种排解沉闷日子的无所谓,所以我告诉他我的手机号码。
记不得是怎麽开始的,我已习惯接听他的电话,琉就像一个朋友,总是来电讨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很喜欢唱歌,唱得尽是一些不符合他的悲伤情歌,有时候一通电话接起来是他的歌声,连招呼都省略,直到歌曲结束而挂断,告别的话也没说。怪的是这样的他,却让我寂寞要死的生活,有了点小小的期待。
谁也没能猜到的怪事,第一印象差到极点的男人,也许会突然演变成心目中的恋爱幻想对象───我说的恋爱是那种玩玩的,不认真、没负担的那种。
『这次要问什麽?』
那端的他正忙碌着,那语气漫不经心,我却嗅出他那乐於想知道问题的期待感,我想他不讨厌甚至颇喜欢彼此这种关系,和我同样我有些麻麻地,享受这种暧昧不明。
一阵杂音磨蹭过他的耳际和发丝,猜出他肩膀夹着电话手头正忙着,接着听下他喉咙的吞咽声後,一瞬间通话清楚。
『你在喝什麽?』
『这算一个问题。』他笑声坏坏,舒服的吐息,像是刚泡好什麽,然後陷入沙发或者是床上之类的,态度悠闲。
每次琉打来的号码几乎没有重复过,每每看到不认识的电话号码我再也不会匆匆按掉,他的来电时间非常的不一定。我猜想他肯定不是什麽正派份子,他绝对不会有多正常的工作,一天24小时任何时间内都有可能会接到他的电话;他也不可能天天打,有时候几天、几个礼拜,曾有一次长达一个月半,甚至是也许一个晚上没几分钟连续打了七八通电话给我。对於这个男人,一切都是个谜。
『你到底有几支手机?』
『我只有一支手机,只是我有很多门号,我的手机是SHARP的最新款,镜头画面可以旋转,支援视讯通话、百万画素、CMOS相机……。』
『讲得这麽专业,你是卖手机的哦?』
『我有一张名片头衔是电信通讯区分经理,想买新手机吗,我算员工优惠价给你。』他痞痞的道。
『你伪照这麽多名片做什麽?』我问。
『也许是为了找到你。』
他总是能将再白烂的话语,不急不徐地说得清楚明白,我回应他一串笑声。
『好吧,这次换我问问题。』他说。
『嗯哼。』我换个姿势慵懒躺下,抬高腿,将青莲刚帮我擦好的脚指头在天花板日光灯逆光下欣赏,边检视自己还算满意的细直长腿。
『你长得怎麽样?』
一瞬间,心里面总有失望感,原来再怎麽神秘幽默、有趣特别的男人,终究还是像个平常男人。外表真得有这麽重要吗?一口气,对他的好感稍稍下降了些。
『怎麽,你想追我哦?』我尽量使语气甜美,其实已在心里头将他推开了些距离。
『嘿嘿,我家附近的漫画店小开,暗恋我很久了哦!』不客气地乾笑几声,我总是很愤世忌俗,对於男人,不需要太认真,否则伤得自己要怎麽活都不知道?对於朋友,不需要太在意,总是有那麽一天她或他的另一半,永远都比自己重要?对於家人,无语无言,还有什麽能多说?
像个没有门的房子,我突然想起这句话,这句话是说我,这句话是过去同事测出来的我。
其实是很简单的测验,就是叫人在纸上先画个山,次画个水,海水湖水溪水什麽都可以,然後在山那边再画个房子,多大多小什麽位置都可以,另外再画个什麽,小鸟太阳白云人类都可以。
其实这是一种潜意识测验,可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我从一开始便不多大当真的,反正同事们彼此测来测去还满好玩的,我只当是游戏,玩游戏一向有我的份。
哎呀,袁茉菱,你的房子没有窗户,连门都没有。谁也进不来,你也出不去。
第一句话也是最後一句,却使我受了小小震撼,後来我便将画藏了起来,不让同事继续判断、继续剖析我的一切。
怎麽,从过去到现在改变了这麽多,那个我仍旧是存在的吗。
『我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那端的琉说着。
『其实我也不是多漂亮。』我笑笑地。让自己接下他的话。
现在社会上的审美观,只要会化妆的女人都漂亮,丑小鸭变天鹅多简单?只要有睫毛膏、假睫毛、眼线粉底眼影、腮红口红、外加一个美美的发型,要当一个大众会觉得漂亮的女人,真的不是难事。相反,每个因化妆而漂亮的女生,卸了妆下来,百分之百不会比原本有化妆好看,这不是我的偏见,而是男人不得不让女人有这样的偏见。
琉说不喜欢漂亮女人,这句话我完全不当一回事,看过男人几次接近美女的"朋友",指出一堆美女的不是和缺点,反而夸奖欣赏这位"朋友",让"朋友"卸下心防有了优越感,不自觉地透露出美女的种种,让男人获得情报。其实这种男人啊,骨子里对漂亮女人,就像摘玫瑰又嫌刺一样,这点刺?惹得人心痒难耐,嘴巴啧啧抱怨,终究还不是想摘呢。
『青莲就真的漂亮。』我故意这麽说。来吧,上钩吧,让我来揭开你的男性本色。
『她对我而言年纪太小了。』
我试着从琉的语气分辨,他是明明很窃喜可以透过我认识一个正妹,还要硬装成不在乎;或者是难得遇到一个正妹,却感叹年纪差距而可惜着;抑或者是他是真的纯粹对我有兴趣,并不怎麽有兴趣从我这边认识一个正妹。
就凭着一句话要得到答案,这实在是太困难去判断了。不管如何,这种回答至少还满能令我接受,诚实而不做作。琉这个男人,还有空间观察够不够继续玩着这种暧昧游戏。
『那麽你几岁呢?』
『这也算一个问题,小姐,我们约好一次电话问一个问题。』琉苦扰低喃着,但语尾听起来夹着笑意,伴随着惯听的呼吸声。
『那说说你吧,你长得怎麽样?』
『嗯……我没什麽女生喜欢。』他拉了很长很长的开头,缓缓地道。
『我喜欢很帅、帅到爆炸、帅得很有味道的男人。身高要够高、皮肤要够好、我是绝对的外貌协会者。』其实我是刻意这麽说的,因为这是我绝对不会问的问题,这种话题让人总感到僵,不说点什麽玩笑话,只怕气氛尴尬。男人的长相?对我而言,那真的不代表什麽意义,男人要靠感觉,而且不能是多大认真的那种感觉。
他听我这麽讲,接续道:『我长得很帅。』
『少来,现在讲太慢了。』我呵呵的笑,吐嘈的笑。
『真的,我身高180以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像梁朝伟,鼻子像刘德华,嘴巴像金城武,有像RAIN的肌肉,而且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花心。』
『少来。』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又说:『那还能是一个正常人吗?你条件这麽优,怎麽可能没有女生喜欢你。』
『我真的很帅,我只是自己故意不让她们去喜欢。』他说。
『你有玩过一种心理测验吗?』
『什麽样的测验?』我笑得呼吸急促,肚子好痛,忘了这是一个问题,顺着他的话问着。
『就是画一座山、水流、房子……。』
琉述说着内容,让我惊讶,也想起了那差点被看透的自己,我渐缓笑声,道:『我知道。』
『我画的是一座好小的山,而我的房子就在山旁,因为怕一个人爬山迷路找不到房子,河水离房子很远,不过我还是画一条小船,因为怕一个人需要渡河什麽的,我的房子只有门而且还上锁,没有窗户。只有那个人有钥匙。』
『我想念着一个女人,除了她,我谁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