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讨对方欢心,小巧玲珑自觉地给子车戴高帽,话一出口,她扪心自问「这是我自己吗?不自觉中加入了拍马屁的队伍,看来环境是改变一个人的关键因素。」
子车没接上小巧玲珑的话,仍作沉思的样子。
她没了耐性,只得主动开口:「事成之後,必有厚报。」子车的眼中闪出盗贼所特有的眼神:「若他日为新君,玖凤凰打算赐封土地多少?」
「靠,这家伙说得真够直接的。」小巧玲珑心里责备子车,答道:「三里之地。」
「三里之地?」她的条件显然不能满足子车的胃口,他老成地伸出五根手指头——五里之地。
小巧玲珑微笑道:「邑宰,如果我刚立为新君,即封你五里之地,朝中大臣岂会甘心?我只能赐封你三里之地,外加粟米一万石。」
派出两千人,能换回三里地,粟米一万石,对子车来说也算是一笔不用本钱的买卖,说白了,是以公谋私。他总算点头同意。
那一刹那,小巧玲珑忽然觉得自己跟一个「卖国贼」无异,拿国家的资源去换个人的利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等,这是那跟那啊?我若当了国君,宋国的土地全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提前给有功者『付款』。」她自圆其说。
为了有充足的证据,小巧玲珑与子车订立了盟书,他喜眉笑眼,甜酒源源不断地往嘴里倾,五爵饮过,他的头部除了眼睛外,没有一处不是红色的。小巧玲珑曾有过一次喝光五瓶二锅头的光辉历史,所以眼前的低度酒对她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见子车已有几分酒意,她问道:「邑宰不介意一名女子成为宋国新君?」子车摇头晃脑道:「是男是女与我何关,某只在乎所得封地、粟米的多少。」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女子也可为君。」
小巧玲珑感概。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她不想再停留片刻,於是辞别了子车,离了陶邑,为即将到来的大战作准备。
春秋时期,各国纷战连年不断,这说明当时的人们崇尚武力、好斗。这是他们的缺点。可他们也有可爱的一面,他们大都都言出必行,以信为本。就连战事也不例外,双方一旦约好交战的时间、地点,一般情况是不会使用突袭的。所以,宋、鲁两国士兵分别在各自的营寨休息了两天。
四月二十七日午时,宋、鲁两国在约好的地点结阵。
宋军方面,右军由韩端为将军,右军由康铃任将军,中军由潘生为将,中军副将为扣仓。
鲁兵方面也摆出了自己的阵容,中军是孟孙氏为将兼任元帅,左军是孟孙氏的家臣公敛阳为将军,右军为鲁国大夫申句须为将军。
面前的三位历史人物,小巧玲珑早从史书上认识。孟孙氏的名气最大,他与季孙氏、叔孙氏两家合称「三桓」,「三桓」在鲁国可是权倾朝野。申句须为世人所记得,是因为他参与了一起重大的事件「齐鲁夹谷会盟」,以武力为後盾,帮助孔子取得了外交上的胜利。公敛阳虽一名无名小卒,却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家臣。
鲁军阵上还有两名「走狗」,是小巧玲珑不得不面对的,那就是公子石驱及其家臣先服。一主一仆,屈身於孟孙氏一侧,等候孟孙氏的差遣。
眼前的景色是迷人的,脚下的青草比曼联主场的老特拉福德的更可爱,可惜的是,踩在它们身上的,不是曼联的鲁尼,而是无情的马蹄;空气是清新的,没有硫或酸的污染,遗憾的是,血腥味即将充斥其中;阳光是明媚的,但明媚的同时,也带来不少来自太空的紫外线。
美景无人欣赏,每一个人心里都是在想,如何才能置对方於死地。
孟孙氏望了一眼石驱,人影映入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保疯狗,他佯装问道:「公子是否愿替本帅先上阵杀敌?」石驱拱手道:「谢元帅成全。」先服小声道:「主公小心。」石驱道:「卿请放心,且看我亲手取下乱臣贼子的首级。」
石驱跑至两军空地的中央,坐骑一声长嘶,他持戟叫喊:「谁敢上阵与本王一战?」
「本王,八字还没一撇呢,别高兴太早。」
小巧玲珑向来讨厌狂傲的人,石驱大言不惭,更让她觉得恶心。虽未开战,嘴皮上的功夫是不能输的。这并非是她齿尖嘴利,喜欢骂山门,而是双方说的是否有理,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士兵的士气。
「逆贼,戏弄陈姬,杀害手足,今又引兵入国,如此不忠不孝之徒、不仁不义之徒,死不足惜,快快拨剑自刎,以免弄脏我的长枪。」小巧玲珑的战马离石驱十风丈处停下,她精心准备的台词,让石驱无言以对。
嘴上吃亏,石驱唯有寄希望於武力争回面子,挺长戟朝小巧玲珑冲来。两边阵上,鼓声齐响。
两人交战,小巧玲珑马上亮出自己的杀手鐧——玲珑一百零八刺,这可是她的独门绝招,招招不同。这绝活为她拿过不少荣誉证书,她还差点申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石驱只看见眼前有无数的枪头,勉强接招,不得不连连後退。
先服看主子招架不住,赶紧策马奔来,用手中的剑来分散小巧玲珑的注意力。
一戟一剑来袭,小巧玲珑也能应付自如。宋军阵上,鼓声震天,将士摇旗喉咙助威。鲁军阵中,鼓声还是昏昏欲睡。
三人大战了二十几回合,仍未分胜负,小巧玲珑突然手软,掉头便溜。石驱以为对方是落荒而逃,全不提防,紧追上去。小巧玲珑忽地勒紧马绳,长枪往後一闪,石驱的胸口主动地撞了上来,他那完好无损的身体,意想不到地长出一截长枪,在他体内待得不耐烦的鲜血破体而出。
「主公,主公,主公……」
先服的老脸加悲伤而更显苍老,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称石驱为「主公」的人,但他的呼喊再也叫不醒他的主人。
小巧玲珑拨出长枪,石驱重重地摔了下去,跟摔一只狗没什麽区别。
先服本想伸手去抱住主人,可还是晚了一步。
先服因石驱的丧命而变成了一只疯狼,拼命地扑向小巧玲珑。这徒劳的撕咬最後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被小巧玲珑的长枪捅中。
先服从马上跌了下来,或许是过度激动,他的血以惊人的速度流出,染红了他的上身。他没有理会自己,倒是吃力地爬向石驱,他擦乾双手,合上主人的双眼,再次亲手整理主人的戎装,然後静静地躺下。
石驱既死,无人怜惜,也无人替他收屍,孟孙氏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
鲁军先失一阵,孟孙氏气急败坏,命车卒驱车出阵挑战。
小巧玲珑已有些累,且单马斗战车她从未去遇过,至是返回阵上,韩端乘车出阵迎敌。
「泼妇,快滚回营中,本帅从不与妇人交手,以免众诸侯耻笑。」孟孙氏摆出「君子」的风范。
韩端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匹夫,快缴械投降,如若不然让你死无全屍。」
「不自量力,拿命来!」
「口出狂言,快受死!」
两辆战车直冲向对方,紧贴在一起。孟孙氏的长戈灵活多变,韩端的偃月刀苍劲有力,戈与刀相撞处火星不断。
两各车卒全神贯注地驽驾战车,调整最好的角度,配合车上的将领交战。
十几回全下来,韩端发现老匹夫不像她想像中那样不堪一击;孟孙氏也惊讶:泼妇越战越勇。
一戈不敌,孟孙氏再取一戈,两戈夹击韩端。
韩端毕竟是战场老将,两戈来袭依然能应付自如。忽地,她瞅准机会偃月刀接住孟孙氏的左戈。左手将对方的右戈夹在腋下,用力一拽,孟孙氏猝然跌倒,她眼疾手快,一刀砍下,孟孙氏吓得魂不附体,身子霍地往後挪。
韩端刚才一刀,砍下了孟孙氏所乘战车前的横木,其左手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眼见韩端又劈下致命一刀,孟孙氏急中生智,右手上的长戈直插入韩端战车的车轮子内。偃月刀没落下,战车倒因为左右不平衡翻向一侧。一向神勇的韩端,竟阴沟里翻船。
孟孙氏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命车卒驱车追杀韩端。身体笨重的她自然跑不过健马。疾戈刺来,是车卒替她挡住了死神。
「将军,快跑!」车卒说完临终前的最後一句话,倒了下去。
此时的韩端心里一定想:「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好好减肥!」
宋军将上见势不妙,扣仓、潘生两将齐出阵,前者执刀,後者搭弓。
孟孙氏怕性命不保,急忙命车卒掉头。鲁军阵上,公敛阳、申句须也来救主。
潘生救回韩端,公敛阳护送孟孙氏退回。
申句须与扣仓均用敌对的眼神打量对方。两人也不搭话,直取对手。
申句须握的是长约一丈的长矛,骑的是一匹纯黑良马。扣仓持的是长九尺的月牙刀,胯下是雪白的千里驹。两马接近,刀、矛相克,两个大汉誓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二十回合下来,谁也没有力克敌手的态势。小巧玲珑按耐不住,出阵助扣仓。孟孙氏也不敢大意,急差公敛阳助申句须。
四匹马,来来回回,围成一圈难解难分。
孟孙氏看看自己两将渐处劣势,又差一员大将上阵。潘生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入混战。
两军将士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团体撕杀,无不摇旗呐喊,为自方将领鼓劲。
又是十几个回合,孟孙氏担心折了两员大将,不得不鸣金收兵;宋军阵上,既为神也害怕小巧玲珑有闪失,也不约而同地鸣金收兵。
宋、鲁两军都无必胜的把握,且主将或伤或精疲力尽,於是各自收兵回营。
刚才绿油油的草地,因马蹄的踩踏、车轮的挤压,变得面目全非,一部分受伤的青草正痛苦地呻吟。凝结的血块,在青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由於担心污染环境,小巧玲珑命人把石驱的首级割下,用精布包好,再放进一个竹篓里,待拿回朝中作为胜利的「果实」,他与先服的肉体随便挖个坑,草草地埋下。
一入幕营,公敛阳就大发牢骚:「元帅何故收兵,我想欲杀到宋军阵上,取了那泼妇的狗头来替他你报一刀之恨。」孟孙氏道:「难得你有此孝心,本帅只是担心你与申将军的安危,被宋军使诈所伤,故不得已而收兵。来日方长,择日再战——本帅实想不到那泼妇与宋国玖凤凰这般神勇。」
申句须道:「元帅,末将以为我军应退回单邑内,守城不出,方是良策。」公敛阳大叫道:「未战先退?申大夫身为右将军,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