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刚在家里还那麽怕自己的白雅惠，突然笑得不可乐支，她边捧腹大笑边举手比比他的头发，笑声甚至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他摸摸凌乱的头发，现在才意识到恐怕没有人做总经理做到像他这麽没尊严的，半夜跑到员工家里拯救她本来应该「病危」的父亲，浪费时间又出力的结果，就是这样被当众取笑？
然而他却无法板起脸来。「我的样子真的很可笑呀？」感染她的笑意，他微笑问道。
她摇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笑，站起来环住自己母亲的肩膀，对着他说：「我笑的是，你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可以让白太太说不出话来的人。」
把她妈妈转过来面对自己。「妈，他叫『杜伯』先生，是我公司的总经理！」她特别强调杜伯的法语发音，「你打电话过来时，我正好在跟他讲事情啦。」
白太太呆呆地说：「工作到那麽晚喔？」她急急地又转过去对阿斗仔说：「『居剖』先生啊，对不起打扰你们工作啦。」
他丢给白雅惠一个求救的眼神。
「我妈说她很感谢你的帮忙啦。」她简而化之地说，笑意收敛成一个诚挚的微笑：「我也很感谢你，不管是河北厂，还是今天晚上，都谢谢你。」
「不客气。」他不自在地回道。
白太太走进急诊室探视丈夫，白雅惠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似乎应该告别了，但却犹豫着。
「白小姐。」
她闻声抬起头来，大笑过後，她现在看起来很疲惫，但表情是放松的，已经没有方才的害怕和紧张。
他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会急着找你，是有原因的。」
她弯起嘴角，等候着他的解释。
「我不希望你和龙格太接近，不论是为了公事或者是私事。」
她眯起眼睛，思考着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有我的理由，那不是命令，你就把它当成，」他顿了下。「是忠告。」
「忠告？」
他点点头。「我知道龙格接到新的行程表，一定会想办法见你最後一面。」
「你怕他跟我说一些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是吗？」
他抿紧嘴，想了一下後说：「不，在工作上，你一向很有分寸，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左右你的想法。」
白雅惠脸上因这个赞美而发出光芒，她似乎很开心听到他这麽说。
他看着她的脸说：「我建议你不要对他有错误的期待。」
她露出心虚的表情，彷佛心里的秘密被说中了般，好一会後，她才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深吸口气，她眼睛看着远方，说道：「我承认确实曾经被他迷惑过，但那是因为我以为…」
「你以为？」
她看着他说：「杜伯先生，你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戴小丑面具的陌生人吗？」
他点头。
「我本来以为龙格是那个人。」
他动也不动，医院里吵杂的人声，来往的人群，似乎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结果呢？」
「结果我越是接近龙格，就越清楚他不是。即使他有可能是那晚的小丑，但却不会是我心里的那个。」
「为什麽？」
「原因是…」她犹豫着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很蠢。」
「或许不会。」
她笑笑说：「让你觉得蠢也没关系。我啊，宁可小丑是个专情，眼里只有我没有别人的人。」她害羞地笑笑：「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这个离过婚的女人，怎麽想法还这麽天真？但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我不会因为龙格先生是那个小丑，而喜欢上他，因为我喜欢的是我心里的那个小丑。」
时间彷佛静止了，他静静地不说话，她觉得难为情，真是不怕羞啊，一个三十三岁，离过婚的女人，竟然对自己的上司说这些小女生的想法，然而，她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坚持那就是她真正的想法，即使天真、即使愚蠢，那就是她，不管别人怎麽批评，怎麽取笑。
良久以後，她才听到他声音沙哑地问：「你到底喜欢小丑哪一点？」
她偏头思索着这个问题，那晚的回忆涌上心头，那个吻，那个充满呵护和了解的吻，那个夺去她呼吸和理智，让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吻。她要怎麽跟自己的老板解释，是那个不顾一切的激情让她爱上小丑？而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验，没有过类似冲动，彷佛可以为了延长那个时刻而放弃一切，不论是她的家庭、人生、信仰，甚至是自己。
那或许是个梦，但即使是梦也好，它真实地存在她的记忆里，几乎可以碰触到的真实。
回忆让她的脸潮红，在她回答前，杜伯突然别开脸，语气僵硬地说：「我该走了。」
她像获得缓刑的犯人，松了口气，对着外人，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对小丑真正的感情。
「已经很晚了，很抱歉浪费了你这麽多时间。」她恢复秘书口吻，再次跟他道谢。
他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往医院出口走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踩在光滑地板上清脆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着。
一股无以明状的失落感突然地塞住她的胸口，分不清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的总经理大人。
***
星期一的Casarama台湾区经理办公室正忙碌着，因为老总突然在巡视台南扩店地点的行程里，临时加上中区巡店计画，锺展从老总办公室回来以後，就对高美里下达一连串指令，当天往返的行程这下得改为两天一夜，得加订旅馆、取消回程班机改为由台中返回的高铁，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个临时加入的访店行程，属於突袭检查，还是可以昭告天下，锺展又被开发部经理缠住，关起门来讨论起台南新店计画的相关事项，沙盘推演下午要和工地经理一起给老总的总汇报。
另一厢，白雅惠也因为这个临时被要求加入的行程而手忙脚乱。
即时通画面挑在这个时候跳出，没被雷扫到的林芊芊，一片天气晴朗地传来一个讯息：下午大人们不在，咱们也来个豪华午餐兼贵妇下午茶行程吧？
白雅惠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正和台中金典饭店经理通话的话筒，双手在键盘上敲着，订隔天从台中返回的高铁票。
而高美里那厢也是一样，耳肩夹住的电话里，正和南区新店面的店长秘书通报这边进度，线上hold住两个消息灵通但她很讨厌的店长打过来探究竟的电话，边写一封给相熟的店长充满暗示但又不明说的信，提醒她将营业额、客诉和库存等等报表记清楚以备「意外惊喜」降临。
芊芊无事忙教人眼红的讯息在萤幕上跳动着，没有人回应。
<fontface="标楷体">芊芊公主：哟吼，有人在家吗？
美里皇后：OOXX
小白:(苦脸符号)
芊芊公主：我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还是没有回应。
芊芊公主：红花铁板烧加凯悦下午茶怎样？大人们十二点一走，我们就出发。
左等又等仍旧没人回应。
芊芊公主：那我先订位罗？</font>
接着她自己玩得很high的又传来最後一句：<fontface="标楷体">翘班万岁！喔耶喔耶！</font>(笑脸在地上翻滚的符号)
讯息传来时，高美里正和小白通话中，确定自己该负责的部分。即使再忙、再火烧屁股，小白总是能冷静以对，凭藉多年的秘书训练，迅速地从多如牛毛的事情里理出头绪，将一切安顿得井然有序，而高美里此刻正需要她的後援。
「饭店、机票、车票，我都搞定了。」果然小白令人安心地指示。「你记得通知明天要开的会顺延到後天，我等一下会把修改的老总行程表传给你。」
「了解。」高美里边听着小白的话，边写着会议日期更动的Notes给相关人员。
「对了，安琪那边，给她们点心理准备吧，老大跟我要了晚间的来客数统计。」
安琪是丰原店的店长，也是美里小白的好姊妹。
高美里发出冷笑：「当然，我线上还hold着刘大卫的电话，一大票audit大军现在再加上老总从天而降，他准备等死吧！」
刘大卫则是台中店店长，是个最会巴结锺展和法国上司，但在店里作威作福，尤其爱欺压店秘书小蓓的自大沙文猪。
她拿出手机，拨了安琪店长的电话，右边听着小白其他指示，左边则跟安琪简短地加注刚才信里没提到的「重点」。
临挂上电话前，小白的最後一个指示是：「你有空回一下芊芊那个小天吧，那个小妮子有重要事情宣布呢。」
电话里传来高美里敲键盘的声音。
林芊芊期盼许久的回应终於出现在她的萤幕上。
<fontface="标楷体">美里皇后：订一点的位吧。我也有重要事情要宣布。</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