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芋之歌 — 第二章 破鏡 2

正文 海芋之歌 — 第二章 破鏡 2

她进门时,客厅里没看到丈夫的身影,房间里、书房,到处都看不到他,她这才确定丈夫不在家里,松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心虚。

脱下还沾染着前夜放荡气息的洋装,她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冲这天早上的第二个澡,没心思想星期六早上李一德不在家的原因,她只想湮灭证据,忘记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关掉水龙头时,客厅正好传来开门声。

「白白?你回来了?」浴室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试图分辨声音里的情绪:生气?懊恼?怀疑?

「白白?怎麽不说话?」

是关心?怎麽会?她第一次彻夜未归,一德可能不生气吗?

「喔,等一下,我…我快好了。」

浴室外传来他平常的声音:「我去佳德买你妈爱吃的蔓越梅酥,顺便帮你买了你喜欢的瑞士卷。」

换上舒服的棉质上衣,套上运动长裤,她才总算感觉正常点,今天是她母亲生日,上个月就订了一间饭店里的港式饮茶,晚上说好要和她父母聚餐,母亲节俭,每年送礼物都会被嫌浪费,不知从何开始,她和一德专买母亲爱吃的东西当礼物,让她母亲无话可说。

踏进客厅,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体育台的网球转播。平常上班需要早起,星期六早上,通常她会趁机赖床,李一德却还是保持早起的习惯,等到她起床时,等待她的是热腾腾的早餐和拥抱着电视的丈夫,就和此刻一模一样的画面,彷佛这只是另一个平常的星期六早晨,然而经历过昨晚的冒险,她却觉得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她像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已经熟悉八年的婚姻生活。

「我吃过早餐了。」她边擦头发,边走向餐桌,看着那盒本来应该是她要买给自己母亲的生日礼物。

「在芊芊家吃过了吗?」他盯着电视,心不在焉地回答。

「芊芊?」

「你昨天不是在芊芊家过夜吗?昨天半夜芊芊打电话来,说你喝醉了,要在她家过夜,我本来要去接你,她说你都已经睡着了。」

「啊。」芊芊打电话给一德?

「不是这样的吗?还是你真的那麽醉,忘了昨晚发生的事啊?」一轮的球赛结束,他心满意足地关掉电视,转过来对着她问。

「记得不是很清楚。」她承认。

他取笑道:「你喔,不会喝酒还爱喝,去年尾牙不是就嚐过苦头了?是谁隔天宿醉痛苦的时候,发誓不再喝酒了?」

「我不是故意的。」给了一个含混的回答,她低下头掩饰心虚的表情。

他站起来,来到她面前。「头痛不痛?我帮你买了解酒药锭,有需要再吃。」

「我没事。」

「看来你的酒量越来越好了。」

听到他语气里的关心,她鼻头酸酸的,有股想坦诚一切的冲动,她不值得他对她这麽好。「一德,我不知道自己昨天怎麽搞的...」

他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紧,偶尔放纵自己和朋友痛快玩一场,对你是好的,芊芊说你昨晚玩得很开心,那就够了,我知道你为了怀孕吃了很多苦,对我来说,你开开心心最重要,孩子,我们就随缘吧。」

她抬头望进他温暖的眼里。「一德,可是我昨晚...」

「唉,白白,你怎麽哭了呢?」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在不自觉中滚落。

小丑脸上的那滴泪水突然回到她脑海里,她慌张地低下头,躲开他的触摸。「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说。」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在胸前,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我有时也不知道该怎麽跟你说一些心里的感受,昨天珊雅提醒我,我才惊觉,再不跟你说...」

「珊雅?」她打断他的话。

他垂下眼,看起来有点心虚。「周珊雅,我大学同学,你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她不是和你同公司?」

「嗯,她在保险部,很久没碰面了,最近我为了爸妈保寿险的事情去找她,和她聊了些。」

「你跟她说了我们的私事?」

「白白,」他着急地说:「珊雅是很善解人意的朋友,你有一阵子不也很常跟她聊天?我们聊着聊着,就聊起这些事情,她也跟我说了她离婚的事。」

「离婚?珊雅学姊条件那麽好,她会离婚?」

「我也很讶异呢。所以你瞧,我们这些年来,都太忽略这个老朋友了,她其实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她离婚後才发现多年累积下来的储蓄,都被前夫清空了。」

我们?是你的老朋友吧?白雅惠在心底更正,她和周珊雅从没亲近过,常聊天的那一阵子,是因为每次去他系上的系管,他就理所当然的把她塞给其他女同学,自己则和男同学们去弄活动,她那时其实是不自在的,她念的是私立学校,外表也不出色,对什麽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在那些聪明高傲,对所有事情都有定见的最高学府女生面前,她只有自形惭秽的份。会和周珊雅特别聊得来,是因为她总是花比较多时间和白雅惠聊一些很女孩的话题,例如衣服、化粧等等的东西,不爱打扮的她,为了让周珊雅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持久一点,那一阵子她还特别观察同学看的时尚杂志,留心电视上的相关节目,现在回想起来,周珊雅一定觉得她蠢毙了,连被嘲弄了都没感觉,像她那样聪明的女生,关心的是股票时事,怎麽会是那些美妆时尚?她後来不是成为顶尖的精算师吗?

李一德还在说着和周珊雅聊到的其他话题,她听得厌烦,忍不住用酸溜溜的口气反讽:「你们很有话聊呀?」

他停下来,刚才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现在更明显了。「白白,你不喜欢我跟珊雅来往吗?」

她耸耸肩。「我无所谓呀。」

「你不喜欢,我以後就不去找她了。」

「何必这麽刻意?」她回道。「不就是个朋友吗?我有我的朋友,你也可以有你的朋友。」说起来,自从结婚後,他全副注意力都在家庭和工作,渐渐的和以前的同学失去联络,也没听说和哪个同事特别熟。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她突然觉得很讽刺,明明出轨,或说差点出轨的人是自己,但心虚的人却是他。「假如...我也有个知心的异性朋友,你会怎麽样?」她试探地问。

那个问句被他误认为是忌妒,他立刻说:「在我眼里珊雅真的只是老同学,既然你这麽介意,我保证以後不会再单独见她了。」

李一德是个专一顾家的好男人,和孝顺一样,这些在旁人眼里的优点,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就像回到当年那个充满精英的系管,而她是意外混进去那个圈子里的蠢蛋,不管再怎麽努力,总是格格不入。

「一德,你喜欢现在这个你吗?」她突然问。

「这是什麽问题?」

「我是说,你认为你现在是以前所希望成为的那个样子吗?」

「什麽现在以前的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他一脸茫然,好像还不明白话题怎麽会从周珊雅跳到这里。

她叹口气:「算了,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想知道什麽。」

「白白,你没事吧?」

「嗯,我可能还是有点宿醉吧。」

他立刻说:「我帮你倒水,你吃颗解酒锭吧。」

对李一德来说,每个问题,都该像宿醉一样,有明确的解药,他习惯的是井然有序,有计画有方法的朝目标前进,然而这个早晨,白雅惠突然明白,她想要的却不相同,她思索着一个不知该怎麽发问的问题,寻找着可能不存在的答案,感觉自己总在原地打转,从来没有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过,甚至连那个方向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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