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洗手间时，瞄到艾莉丝正在开放大厅的吧台边和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高大男人讲着话。大厅音乐比较小声，比较方便交谈，她刚好可以趁机问问艾莉丝对晚会的感想，表示一下关心之意，在拥挤的人潮间困难地穿梭前进，等到达吧台时，艾莉丝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戴小丑面具的男人。
突然站在陌生人面前，她觉得有点尴尬，还好有面具挡住她的表情，这个想法给她勇气，她朝他点点头，滑进他旁边的位置，等着艾莉丝再出现。酒保上前问她要喝什麽饮料，对酒一无所知，刚刚全靠芊芊和美里拿酒给她，看着酒保的她突然手足无措，一旁的小丑靠过来。
「试试Mojito，我请客。」他自作主张地帮她向酒保要了杯。
她呐呐地说声谢谢，注意到对方说的是英语，隔着面具发出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但应该是英语没错，她感觉说着母语以外的语言，也是种面具，在办公室里她能维持着完美冷静的最高秘书职位，多少因为说得是英语。跟这个陌生人用英语交谈，给她一股奇异的勇气和自信，她拿起酒保送上来的饮料，轻轻地碰了下小丑先生拿在手里的杯子。
「Cheers，敬这个充满魔力的夜晚。」
小丑微微偏头，回敬她。
喝了口Mojito，她好奇地研究着这个充满薄荷叶和冰块的饮料，甜份刚好，酒精很顺口，没想到薄荷的清香和烈酒这麽搭。「好好喝。」
「蓝姆调酒很容易醉的。」小丑说。
她咯咯笑着，洗手间里的气泡感觉又会来，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这个晚上彷佛什麽事她都敢作，什麽话她都敢说。「原来是蓝姆酒，我记下来了！」她又敬了他一次。
小丑发出咕噜的声音，她没听清楚他说什麽，靠近他的耳朵，吐气般说：「我喜欢你的面具。」
她大胆地伸出手抚摸着他面具上那滴水晶泪珠。「明明在笑，却挂着泪水，这不是我的写照吗？」
小丑静静听着她的评语。
「人人都只看到我在微笑，但其实我却在流泪。」
「你有伤心的理由？」小丑问。
她苦笑，旋即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每个人都有伤心的理由，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小丑一样需要假装快乐。」
「你认为自己需要假装快乐？」
她点点头，喝光那杯Mojito，招来酒保又要了一杯。
「小心不要喝太快了。」小丑说。
她突然对这个陌生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彷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他的语调提醒着她某个人，在酒精的扰乱下却想不起来是谁，但却因此感到更为放松自在。
「我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这麽快乐了，真正的快乐！好像所有烦恼都不存在了！我是自由的，我终於是我自己！」
「听起来很像在十分钟内喝完两杯Mojito的人会说的话。」
她极力地想说服他她是真的快乐。「你不知道我的生活阿，有很多不如意呢，虽然大多数人不觉得。」
「是吗？跟上司处不好？」
「不止如此，我家里阿，我丈…」她止住口，差点泄漏自己的已婚身分，很得意自己在头这麽晕的状况下还有点理智，她改口。「总之，一般人都只看到别人生活的外表，用很多很多很多的数字去评估，薪水多少、房子车子价值多少钱、婚姻几年了、孩子生几个了、投资报酬率多少，这些数字通通加起来後，告诉你，你应该要满足，应该要快乐，但事实上，快乐和这些数字都没关系。」
小丑偏头看着她，那滴泪水里彷佛象徵很深刻的了解和体会，白雅惠迷失其中，原来那不是别人的泪水，是她的，是她那些不为人知的泪水。
「快乐，只和你一个人有关，我宁可不拥有那些数字，一无所有，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白雅惠，我喜欢你，我喜欢我自己。」她没意识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即使意识到，这时候的她应该也不会在乎，她正处於脑筋突然想通了，彷佛拥有神力，什麽都不在乎的心理状态。
「你应该喜欢你自己的。」小丑说。
她摇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美丽，不特别有能力，也没有特殊的喜好收藏，总之就是等一下你就会忘记我的无聊女人。」
「我倒觉得你很难忘。」
「哈，谢谢你，小丑先生，重点是，今天晚上我觉得，即使被你忘记也没关系，全世界的人都说我无聊平凡也没关系，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我，我…」她的声音提高，越说越快，一口气哽住。
「是美丽的女人。」小丑帮她说完。
她用力地点点头，在小丑来的及阻止前跟酒保要了第三杯Mojito。
小丑按住她正拿起杯子的手。「在我眼里，你一点不平凡，你没有张显的美丽，但是却有不自觉的美，像是一种白色的花朵，简单，但是优雅，从特定角度，可以看到藏在花瓣里的娇艳花蕊。」他的手指滑过她面具上的水晶花朵。
「海芋，那是海芋，我最喜欢的花。」熟悉的感觉又重回心头，小丑的口气不像对一个陌生女人说话，说的也不像在酒吧敷衍乱扯的言语，她定定地看着他彷佛洒着亮粉，闪闪发亮的眼睛，在变幻不断的霓虹灯下看不清颜色，但她很确定这是个外国人，也很确定小丑面具下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小丑对她点点头。
受到内心汹涌的渴望趋使，她凑上前，轻轻地在他露出来的耳缘印上一个吻。「你是个有魔力的小丑。」她低沉地在他耳边说，讶异自己竟能发出如此诱人的声音。
小丑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声音低沉，几近命令地说：「闭上眼睛。」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面具被轻轻卸下，温暖的气息吹在脸上，柔软湿热的嘴唇，轻柔地印在她的唇上，她微微颤动，那不是一个掠夺的吻，而是充满怜惜理解的吻。
紧紧闭着眼睛，她告诉自己这是场梦，而她宁可不要醒来。她的嘴唇张开，邀请着小丑探索的舌头。
她感受到小丑的一丝犹豫，心脏抽紧，祈祷着他不要退缩，她需要，她需要这个带着泪珠的小丑的吻，一个真正的吻。
小丑的舌头终於决定接受邀请，探进她的湿热，寻找着她等候许久的舌，和她共舞着，缠绵着。那个吻，夺去她所有理智和气息，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攀附着他强壮的力量，索取、被索取，没有同情，只有需要。
一直到两人气息用尽，必须停下来换气，她不顾一切想睁开眼睛看看小丑的真面目，但张开眼後却只看到重新戴上面具的小丑，她的面具被轻轻地放回脸上。
「我认识你。」她有如梦呓般说。
小丑不语。
「或许在前世？」
「或许。」小丑回答。
她喝光桌上那杯Mojito，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发热。「我一定是中毒了，这一切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你只是喝醉了。」
她大声地笑着，彷佛那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不，是Mojito，那是毒药，会让人做梦的毒药。」彷佛自己也回了个最好笑的笑话，她笑得更大声。
小丑看着白雅惠激动的笑声渐渐减弱音量，她开始摇晃着身体，喃喃念着：「我好快乐呀，小丑，我们真幸运，在这条船上喝酒，摇啊摇的，好舒服。」
然後在他意识到发生什麽事之前，她往前一倾，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在她往下滑之前他赶忙扶住她。酒保走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他拒绝酒保的提议。
「不要紧，我们本来就认识，我会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