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抚曲,亦没有必要盛装,我谢绝了捧着鲜艳纱衣、钗环头饰的丫环,只换上自己常穿的白衣,头发松松绾了一下,斜插一支珠钗。戴上面纱後,随丫环走去。
微风阵阵,广袖飘拂,裙裾曳地,纱灯将我的影子投在青石砖上,忽长忽短。
丫环引领我左转右转。
来到一房屋跟前,窗外繁花似锦。
云姨已在屋外等着,见我过来,低声道,「此乃异国客商,已由「双凤」侍候,只是为听曲而来。你不必紧张。」
我定定神,又试试脸上面纱是否牢固,然後走了进去。
屋内宽敞明亮,雕花长窗微启,红木圆桌前一男子背朝门口端坐,「双凤」正为其斟酒,瞥见我进来,青凤起身,示意我琴弦在墙角处,那里薄纱帘子垂下,正好遮掩。
待转身,另一凤抬头,我愕然,竟与青凤容颜一样。
青凤大约看见我惊讶神色,浅浅一笑,坐在那男子对面。
记起那日青凤说道,别将她认错了,豁然明朗,原来「双凤」竟是孪生姊妹。
她的胞妹便是「明凤」了。
只一瞬,便掩下心中惊讶,走入那纱帐,坐下。
第一次和「双凤」比邻而坐,仔细看去,「双凤」一着青色沙罗,一着明晃薄纱,果然一青一明;身材窈窕,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全然无放荡之相,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美。不要说盛年男子,即使身为女人,我亦是觉得人间尤物。倚澜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双凤」虽为青楼女子,确实人间难寻。
心下疑惑重重,如此人间尤物,又怎会沦落青楼?
那青凤在帐外斟酒,间或抬头,似无意瞥过一眼纱帐。
我知道那纱帐从内向外看,依稀能辨别外边人,而在外的人只能看清里面的人影,但绝难看到真人,这才放心。
只听青凤媚笑一声,「公子,请饮酒。」
那人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
明凤纤纤玉手执壶,又为其斟上。
青凤笑道,「公子今晚想听何曲?」
「听说倚澜阁来了一琴师,琴艺出众,可有此事?」男子冷冷道。
只觉晴天霹雳,我差点惊叫出声。
青凤笑道,眼睛似是无意瞥向这边,「公子消息真是迟缓,那琴师来了几个月了,公子亦是常客,怎麽今日才得知?」
当下冷汗涔涔,手脚僵住,这冷漠的声音不能再熟悉了,他竟然还在大梁,还竟是倚澜阁的常客?心底似被狠剜一刀,眼前金星四溅。
我竭力稳住心神,看向外面。
明凤冷然道,「只是她容颜丑陋,只以薄纱遮面。真真可惜了一手好琴艺。」
乌洛冷哼一声,「无妨,本公子来此只是听曲。」
青凤转头示意我开始。
一时心下大乱,手脚顿时不听使唤。
青凤责备的眼神看过来。
我抚上琴,略一沉吟,便作一曲《春江花月夜》,间或弹错或漏掉几个音符。听起来极是不协调。
乌洛嗤笑,「这便是倚澜阁里大名鼎鼎的琴师?真是连街头弹唱的不如。」
青凤脸顿时涨红,脸色隐隐发怒,朝我喝道,「还不快出去,丢人现眼。」
我松口气,忙起身,趁乌洛还未回头,快步迈出去。
只一步便要踏出房门之际,身後传来乌洛冷淡的声音「站住!」。
我身子一僵,停住,没有回头,腿脚发软,手足冰凉,心头扑通跳个不停。
「回过头来。」
我心下大乱,咬唇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身後那明凤笑道,「一丑女而已,还是不要污了公子的眼睛。」
听到此,我慌忙夺路而逃。
回到住的地方,亦是汗湿中衣。
云姨自是不满,我只藉口头晕,声言要休息。
云姨更是恼怒,一手叉腰,拿绢的一手指向我,「养兵千日,还有个用兵一时呢。你这是成心拆我的台,是不是?这些客人要是都这麽得罪了,你担待得起吗?!」
越说越气,「今日念你初犯,我不说什麽,明日还一客人,他已经来此听曲近半个月了,明日要单独听你抚曲;若是再如此,你就等着你的孩子饿死!」
说完怒气冲冲而去。
我恼恨之极,平静下来,心生悲凉,乌洛,贵为一国王爷,居然也来此烟花之地,还竟是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