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见于子期脸色不太正常,忙问:「你怎麽了?」
再怎麽,于子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仇恨再深,她也不希望见血腥。
于子期口中喷了鲜血出来,滴滴鲜艳地开在荷衣衣襟上。
郑水清告诫过于子期,不可运功,他除了尚存轻功外,没有任何功力。一旦强行运功,便会再次内伤。
于子期为了要救荷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运功,看能否找回一点功力,没想到反伤了身。好在,于子期喷出来的血是鲜红,而不是暗红,那无霸的毒算是解完了,要不早丧命了。
荷衣见了鲜血,见了于子期苍白的脸,伸手摸了枕下的宝绿色葫芦瓶。她倒出一丸甘甜,「服了它。」
于子期见了那宝绿色葫芦瓶,知道那是郑水清的甘甜。他也知甘甜可治百病,唯独无法治露娇人药效後落下的痛。
他伸手接住药丸,一口服下,药丸一入他口,便跟进一股甘甜,传遍全身。顿时,他感觉到心口的疼痛减轻多了。
于子期刚有力气,便问道:「那一日君钦涯让你服了露娇人,落下的痛你可犯过?」
自己都身受内伤了,还关心别人,「我大命不死,不会有什麽事。麻烦你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别给人添乱。」
于子期把荷衣的话当作是对他的关心,安慰地笑了。这是荷衣见到于子期的第一个笑容,病中的笑容还真是英俊,荷衣软了心,「你自己逃命去,别来找我了。」
于子期收了笑容,「你铁了心要待在这青楼?」
荷衣笑笑不答,那笑容就像是夕阳一样。
「我知道,我杀了岳将军还有岳少将得不到你的原谅。我不强迫你跟我走,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在这里受罪。倘若有哪一天,你想通了,想离开这青楼,就到城南那片坟场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荷衣没有感动,反而淡然,「你能自己活着离开蜀都城已经万幸了。」
多的话,荷衣不想说,她想要从君钦涯手里逃脱,之後,找一个能让她安心的人嫁了,再为他生孩子,再过完自己错误穿越的这一生。
不过,那个人绝对不是于子期。她不想有仇人,只有与她无关的人,于子期同样是一个於她无关的人,她不必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谁能如荷衣,把这一切都看得这麽淡然。她觉得自己错了,前世就不应该服了那整瓶的安眠药,陪钦涯死去,也不应该到了冥界,穿那片火海,走那座刀山,过那片冥掌。这世界没有谁欠谁,自己为自己活着,不做伤天害理事,不受他人之欺,就已经算是完美人生了。荷衣这麽想,这剩下的人生若是从君钦涯手里逃脱了,定要为自己无欲、无知、无为的活着。
于子期看着荷衣夕阳般灰冷的笑容,坚决道:「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谁都不可以相信了,这个世界哪里都不能去了,记得有我还在等你。」
于子期的话,坚决後藏着凄凉。比夕阳西下更灰冷,那不只是近黄昏的悲,更是夜幕里的死寂,他话语间的灰暗正如同他的人生。一个杀手,为了赚钱维生,摆脱不了命运的灰暗人生。这一生,他再别无它求,得到荷衣的爱,将是人生剩下的路,将是他的光明前方。
花魁厢房,安静了。荷衣没有再开口说话,于子期再没有强求荷衣跟他走。那一片宁静正映照了他们俩此时的心情,于子期的灰暗,如同没有声音的夜,荷衣的淡然,如同夜的安静。
宁静中,有脚步声无声地传进于子期耳朵里,这声音只有行走江湖的于子期察觉,虽然于子期废了武功,可是这点动静他还是能察觉的。于子期不仅轻功一绝,动作快得一绝,连反应也一绝,没了武功,就凭轻功,也一样算是个高人。
于子期是个毅力超强的人,废了武功对他来讲,只当是又一次的历练,杀手过的日子,比重新再习武更来得残酷,做杀手的时候,不仅要冒着生命危险杀人,还要防着被仇杀,被同行竞争而杀。于子期在背叛天网前,做到绝顶的杀手,花下的精力无人能知,受过的苦无人能及。而现在,他不需要再过杀人的日子,但他一样要重新再练武,他还有一个荷衣要保护。
「有人。」他小声对荷衣讲,说话间,手无声地捂住了荷衣的嘴。
荷衣心想,这个时候怎麽会有人?柯千百睡得正死,这风轻月明的静夜,谁会跑到花魁接客的厢房探春光?
这夜,着实的安静,怎麽会有人?荷衣想要挣脱,一道黑影映在墙上。
确实有人,可没有任何声响。
那黑影渐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