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忽冷忽热,一会儿似乎升上了云端,一会儿又向深渊落去,眼皮像有千斤重般难以睁开,婉清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来来回回变幻着两张面孔,一个总是温柔中带着笑意的对她说:「我们一起快些长大吧。」而另一个总是在远处默默看着她。这两张面孔在她的梦里旋转着四下飞舞,很快又消逝而去。
朦胧中彷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停的召唤着她,柔柔的、轻轻的。这个声音与梦里的一样温柔,是谁?他是谁?这个声音牵引着自己的某种情绪,忽然间,眼中就涌出了眼泪。
「不要……不要走……求你离我近一些……」
「婉妹,你醒了?」声音带着欣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婉清紧紧的拉着他,害怕一松手他就会离她而去,这种害怕催促着她快快睁眼。
长而翘的睫毛在轻颤中缓缓张开,目之所见的是一张消瘦却清俊威仪的脸,脸上的眼睛带着关怀,带着担心,带着欣喜一眨不眨深深注视着她,这样一张脸,让她怎能舍得不清醒呢。
「佑樘……」嘴里终於呼出了这个最爱男人的名字,「还能再看到你,真好。」婉清低啜起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朱佑樘眼中含泪轻拍着婉清的背,将她轻揽入怀中。「有我在,别怕,别哭。」
「孩子,我的孩子,佑樘,孩子一定没有了,是不是?」
「孩子,以後还会有的,最重要是你没事。」朱佑樘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不……不会的……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不要这样,他都已经来了,为什麽要走,佑樘,我从无意伤人,却为何要被人所伤,孩子走得不甘心,他会恨我们的,恨我们的……」
「婉妹,你别这样,我们的孩子是最聪明的,他一定是看到了这个皇宫的阴险卑鄙,他不喜欢,所以他暂时离开了,以後还会再回来的。」朱佑樘别过脸去,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
黄色的床幔被一双大手猛的拉开,「皇兄说得对,他只是不喜欢这里罢了,娘娘刚苏醒,不可太伤心。」
婉清抬起一双泪目看着他,这张英俊的脸,虎目含泪,那双手握成拳紧紧揪住帘帐的一角,彷佛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在那里。
「你为什麽总是离得那样远?」没有经过思想,看到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
「是,臣弟该死,是我们没用,连累了你们。」朱佑坤低下头。
「婉妹,四弟妹被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和你的事同一天发生。」朱佑樘低声说道。
婉清一震,手抓紧了锦被,口中喃喃念道:「为什麽会这样……」
「娘娘请放心,之扬已经去查了,武当派朋友遍布武林,一定会有线索的。」
「小坤,这里已经没事了,天也亮了,你也快去寻弟妹吧,我知道,你心里也一定急死了,却还要为我的事操心着。」朱佑樘关切的说道。
「那……」朱佑坤迟疑的看了朱佑樘一眼,犹豫着说:「我走後,你可千万别冲动,有什麽事,等我回来再商量。」
「好,劳四弟费心了,寻着弟妹尽快飞鸽传书告诉我。」
「臣弟告退。」说完转身离去。
婉清目光呆滞的靠在朱佑樘怀里轻声问道:「佑樘,是谁做的?」
「都过去了,别问。」
「你告诉我。」
「是你的贴身侍女小桃,四弟已经审过了,她是万娘娘安插到我们身边的人,她还供出了我身边的小顺子也是他们的人,上次四弟妹在万娘娘那发生的事,也都是她栽赃的。」
「佑樘。」婉清紧紧抓住朱佑樘胸前衣襟,低泣道:「怎麽会是她,我平日里对她是最好的。」
「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工具,我已经派人将他们遣出京城了,留在宫里,怕是都活不过明日,那些人迟早是要灭口的。」
「佑樘,我好怕,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婉妹,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乾净最纯洁的後宫。」
杏黄帐内,朱佑樘将脸孔埋在婉清的秀发中轻轻承诺着。
这一夜,注定整个皇宫不能安宁。
第二日皇帝回宫,惊闻宫中闹鬼传闻和太子妃血崩之灾,一怒之下以失职之罪将李孜省、继晓等人重揍五十大板,处死一批神棍巫师,而太子妃之事安慰了几句却也不许再深究,就此作罢。
尽管以诛九族来封嘴,可传闻仍然像长了翅膀般疯传,在安喜宫出现的浴血女鬼传到了慈宁宫就变成了青面獠牙;传到了坤宁宫就变成了三头六臂;传到了诏德宫就变成了有头无身;传到了乾清宫就变成了某些官员不再上青楼寻欢而改为日日烧香拜佛;传到了端本宫就变成了一对碧人的苦苦一笑;传到了民间就变成了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全国皆知的秘密。
传到了万贵妃耳中就直接导致了她受惊吓过重,从此缠绵病榻,再无下床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