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季说事情一定没那麽简单，这次虽然有警察及时赶到，把阿鸭他们臭骂了一顿，还抓了几个带武器的家伙，但那根本没用，就算有人被抓，顶多武器被没收，然後叫家长来接回去而已。阿鸭那个人心眼很小，第一次没成功的话，肯定还会再来第二次。
「那些人根本不怕警察的。」小季说，言下之意似乎带点怨怪。
「就是呀，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吧？人家会说我们没种，有事只敢找警察。」连大季也说。
「不然呢？」谢永然倒是不怎麽在意，只说这种事可大可小，但不管怎麽样，交给警察处理是最直接的办法。
没仔细听他们的对话，想想感到万分新鲜，对这车厂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这应该叫做扳手吧？一根直杆，顶端是个中空的圆形，大大小小约有十来根，本来应该都是银白色的，不过现在沾满了油污，但上面的尺寸号码还依稀可辨。还有T字型的套桶，也有各式各样的尺寸，然後是螺丝起子，真正的大扳手，以及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想想独自走到角落，蹲下来看看一个拆下来的废弃轮胎。原来轮胎长这样哪？这种每天在马路上都会看到不晓得几千几百个的东西，原来如此近看时，可以看到很细腻的纹路。
「这些都不能用了吗？」指着那一堆废弃车胎，她问。
「胎纹都磨平了，要换掉了。」谢永然说那叫做有纹热熔胎，是一种赛车时常见的车胎，算得上是高度消耗品。
「那这个呢？」想想又问。
「那是准备要换上去的东西，十八寸铝圈。」谢永然提醒：「别把旁边的螺丝弄不见了，不然我会很麻烦。」
「为什麽？」
「因为那是锻造铝合金轻量化螺丝，不是一般的东西。」他补充说明：「很贵。」
愣愣地，看着停放在这堆杂物旁的蓝色车子，前前後後看了一下。谢永然似乎察觉了她的好奇，所以走了过来。
「虽然只是Toyota，但这辆车很不错。」他一边指着，一边说：「侧裙、後下扰流跟车顶後扰流的贴合度很高，这类的东西通称为『空力套件』，有助於车辆在高速行驶时的稳定性，价格不便宜。」
「方向盘也不太一样，对吧？」点个头，车窗没关，想想指着车内。
「小直径方向盘在弯道上的反应会好很多，而且它外加了很多仪表，可以在驾驶中随时监测所有车子的状况。不只这样，五点式的安全带也比较安全，而後座则是几乎清空，这辆车完全是为了比赛而存在。」聊到车子，他的兴致就来了，指着车内的配备一一说明。
「这就是所谓的改装吗？」
「外观、内装，还有引擎系统，这三个部份全都算在一起，才叫做真正的改装车。」谢永然看了想想一眼，问她：「你对这有兴趣吗？」
「好像很好玩。」没有正视谢永然，眼神还专注地看着车内的设备，想想说。
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速度，这辆三菱EVO跟每辆路上跑的车都一样，只是稳定而缓慢地行驶着，不过尽管驾驶人很低调，但这部车本身却招摇得很，稍微一踩油门，引擎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不若那些为了追求轻量化，而将後座拆得一乾二净的改装车，谢永然的车内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改装，只是多了两个仪表，几个奇怪的按钮，还有小方向盘而已，除此之外，一切几乎都与一般房车殊无二致，不过对想想而言，这辆车还是很特别的，仪表板透着颇具神秘感的蓝色萤光，她光是看着那微微的光芒就可以出神不已，而这样的车子里，播放的音乐居然是很悠闲的轻音乐，只有声音非常乾净的钢琴在点滴回响的声音。
「这辆车其实还可以更快的。」谢永然对着坐在副驾驶座的想想说：「如果清掉後座，拆了音响跟其他的东西，车子就能跑得更快。」
「那为什麽不拆？」
「对一些车手而言，车跟刀一样，刀不管再好看，用途都只有一个，就是砍杀；车子也是，不管怎麽样，它的唯一价值就在於跑。」他说：「以前我也这样认为，不过那是以前。」
「那为什麽现在不这麽想了？」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谢永然转过头，看了想想一眼，可是又把头转回去，继续开着车，没有说话。没有要故作神秘的意思，他只是不太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达而已，这故事实在有点漫长，而且难以诉说。
从中山北路开过来，转入仰德大道，谢永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不知不觉地就把车往这边开，那是一种习惯使然，不管赛车或散心，他总是走这条路。於是他告诉想想，这个路口通常是集合的地方，一次不会有太多车，也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种飙车族，会在马路上喧哗，到处横冲直撞，「真正的玩车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没有卖弄的语气，他像是在说明今天的气象温度一样稀松平常，等绿灯一亮，打了方向灯，然後右转，往山上的方向去。
关於赛车，一开始并不是自己想来的，而是大季跟人夸下海口，炫耀自己老大的开车本事，对方其实只是有点闲钱的公子哥，开的还是进口名车，当然对这种改装车辆不屑一顾，双方起了冲突，说好了就用车子比高下。大季虽然有车，但技术可不怎麽样，车子也没有改装过，所以只好拜托谢永然。
他自己也想知道，在经历了几年的沉寂後，握住方向盘时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於是答应了跑一趟，而一趟之後又是一趟，再一趟之後又再一趟。过不了多久，很多人都认识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知道他是会开车的人，也知道他是个会改车的人。
「我靠改造车辆维生，只是个技师，不是车手。」这算是回答了想想在之前所提的问题，「技师的车子当然可以有後座，有音响，甚至也许我可以摆两个抱枕，或者一只布娃娃。」
「你平常开车时也只是这样的速度吗？」忍不住问，想想还以为每个车手一定是坐上车就努力狂踩油门。
「当然。」谢永然点头，「尤其车上还有自己以外的人时。」
「真想体验看看那种像电影一样的速度感。」想想说。她知道自己不是个疯狂的人，但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可以坐在一辆这样的车上，所以顺口说出了想法。可是谢永然却不肯，他说别人的性命不能拿来冒险，万一出了事，这是谁也负不起的责任，而且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这辆车的涡轮引擎太大声，在市区很容易惹人注目，尤其警察。
想想点着头，说得也是。音响里唱的变成中岛美嘉的「樱花纷飞时」，还是钢琴的声音，但却多了歌手略带低沉而又饱富磁性的嗓音。忍不住，想想跟着哼了起来。
「你会唱？」谢永然一脸惊讶。
「我以前高中念的是应用外文科，学日语的。」带点羞赧，她收了声音。
「再唱一段吧？」谢永然的车慢慢往山坡上走，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歌，但从来没听过原唱以外的人唱过。此话一出，她当然不敢再开口，而且自己的嗓音属於清亮型的，跟中岛美嘉的原唱差太多了。不管谢永然怎麽要求，但她就是再也唱不出口了。
「在市区开不快也就算了，但上山你也维持这样的速度吗？」转个话题，换想想问谢永然，她还在想着速度的问题，说话时，有几辆夜游的车辆，不耐烦他们的速度，已经陆续违规行驶到对向车道，超越了他们。
「通常是。」而他点头。走这段路通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要嘛是竞速，要嘛是散心兜风。不赶时间就这样开。补充说明了一下，谢永然说。
「那赶时间的时候呢？」在修车厂里时，想想就已经开始想像，这辆白色的车如风一般划过宁静的夜晚时，那拂掠而过的影子将是什麽样子？而坐在车里的人又是什麽感觉？於是她问谢永然，可不可以一小段路就好，稍微快一点。
「你怎麽跟小季一样，好像油门没踩到底就会对不起车子似的？」谢永然皱着眉头。
「倒不是，只是很想知道，那是什麽感觉而已。」
「那条件交换吧？」於是谢永然问她，而她看了谢永然几秒钟之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