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Aria — Aria 027.

正文 Aria — Aria 027.

耳边是,非常热情,像是潮水拍打声般的掌声。

在音结束的那一瞬间,脑袋突然整个空白起来,直到被首席拉住手,朝向观众敬礼,连身体都无法移动的,非常将硬的停留在将乐器放下的姿式。

想了非常多,也担心了很多,但从站到台上开始,非常自然的,就是要将音乐进行下去。

像是很自然的、演奏了无数次一样,所拉出的每一个音像是磨练非常久,就算有些细节上的错误,却也不会让自己感到紧张,只是持续得将音乐推进一个个高潮内。

不敢说满意,毕竟瑕疵和音型上的破坏难以弥补,但却也让自己更加畅快的让手中的乐器发挥出应有的声音,不断的拉扯弦上敏感的震度和回声,很久没有这样张满弓的尽情将所有力道放进,舞台虽然不完美,但回音的效果让自己怀念起不断演出上台的过去,一直被挑起、放下,除了要聆听者的感官外,身为音乐人的知觉也不断的被过去挑战。

要怎样才可以拉奏得如同五年前的自己?或者超越过他?

像挑衅般的看着过去的自己,却又更加深沉的挖掘内心深处不想碰触的感伤部分。

音乐就是这样的,到後来是演出者将自己掏乾净,将内心和黑暗都掏出来给观众做为聆听的背景音效,不是直接化为语言,而是隐晦的、一点一滴的透露出来。

「演出得太精采了。」将捧花拿在手中,被指派做为献花的海蒂满脸通红,如果这样的演出是在城市的大演奏厅的话一定会更加完美吧?还好自己并没有想太多的将独奏的位子让出来。「真的非常感动!身为一位首席──真的非常荣幸。」

如果一生不听几次让自己觉得连眼泪都卡在眼窝中,却又满满幸福和愉快的演出,那大概永远都不会走到音乐演出的高峰吧?

又或者知道除了大师的精湛演出之外,这种柔和、爆发力强烈混合美感和技巧的演奏,也称得上完美的演出。

「谢谢。」礼貌的将弓放在一旁的谱架边,接过花束,并轻轻抱了一下海蒂,转过头向乐团的大家道谢,之後又朝向观众。

虽然无法看清楚聆赏者是谁,但这些人都是非常喜欢这样的演出吧?自己用了所有的力气,将想要告诉别的话语,都说尽了。

这是到汉德五年之後,所得到的新声音。

──和以前的演出完全不一样,沉稳得更多,也压抑下了过分丰富、只有庞大音响的音乐演出,将中提琴更为特有的,接近人声的吟唱效果表现给所有的人认识。

这是自己非常骄傲的,虽然学过非常多的乐器,却还是唯一锺爱的。

就算抛弃掉个人也不会丢掉的,就是身为和这本乐器共鸣的演出者、这样的骄傲。

身体压低向观众行了个礼,另一束包装精巧的花朵交到自己手中,罗斯伯再对对方微笑後,下一秒抱住他,开心的止不住笑意。

「你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笑,轻推开挚友,「伊莉莎白状况如何?」

「很好啊,除了虚弱一点其他都没什麽大碍,可惜她没有听到你的演出。」知道他在意还拿在手中的乐器,罗斯伯放开手,低声的回应,「还是她要我来的喔,怕你搞砸。」

「我相信我已经做到让你的音乐节开场不至於失败的演出了。」这个音乐节毕竟是罗斯伯花心思下去筹办的,口气还是非常轻快。

从这个人脸上兴奋的样子就可以知道,这场演出绝对有加分效果。

「相信我的亲爱的,更成功呢。」眨眨眼,罗斯伯退开让德佛札克指挥再次握住独奏者的手,并向观众的安可声致意。

「不要说你没有准备安可。」几次掌声之下,就算想要行礼混过去也没办法吧?手放在胸口鞠了躬,有些玩笑的问身边的人。

「我的确没有准备。」听到指挥的声音,最辛苦的部分过去了,应对起来也轻松不少,「不过我有想过几首随时可以拿出来演奏的小品,还有之後音乐会的曲子。」

「演奏会的就免了,不然我就会一点要去音乐会的兴致都没耶。」拍拍库尔特的肩膀,对观众行了个礼,「我可是把场子做给你啊,就算是安可曲也要好好表现。」

真可惜啊──如果可以在让这样亢奋的心情持续下去就好了。

看库尔特将花束放到一旁,向观众行礼之後,开始演奏着轻快的乐段,稍微看着已经演奏完,脸上带着放松表情的团员,德佛札克教授想着。

虽然是演出顺利结束,但临时换人的麻烦和问题还是要解决,这麽快就让这些关在琴房中自我奋斗的孩子了解什麽叫做音乐界的残酷,大概是太快太早了。

音乐非常单纯。但音乐界非常残酷。

毕竟是由人和一脉相传技术构筑成的世界,随时垄断、一个天才也可以简单的就销声匿迹呢。

***

「拉斯穆森教授,你不上台去向得意门生致意一下吗?」在四次安可曲之後,有些强制的开灯准备散场,站起身,就看那位教授还坐在位子上,双眼还是非常专注的直视着乐团成员和演奏者都离开的舞台,手中还拿着相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卡尔,你也是啊,怎麽不以记者身分跟老朋友叙叙旧?」眨眨眼,看着他的表情。

「教授你就不要糗我了,我想你也知道吧?五年前我可是始作俑者之一,不偷偷溜走就算了──啊、不过为了我的饭碗,音乐节结束之前我还是不能离开啊。」口气非常随便,好像不在乎的样子。但音乐进行之中,浑身冒冷汗和不由得神经紧张的感觉还没退去,看着教授站起身,对自己丢出个笑容。

「我如果去致意的话,他大概又会躲起来吧?」这几年也揣测过很多种可能性,那个在心中已经认定为传人的学生,过的会是怎样的生活?甚至想过,为了生活他说不定会将乐器给卖掉、甚至早就放弃磨练技术。

──说来真可笑,一直都相信他对音乐的痴迷,但却也因为他不告而别动摇。

到底是自己看错人?又或者这个人其实也没有让自己期待的水准呢?

到他将原本是小提琴协奏曲的曲子拉完前,教授心中不断的猜想着各种可能性,甚至预期会有离谱的错误发生。

「我去的话,他大概也会躲起来。」那个声音,自己曾经站在琴房外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在几年不见之後,才发现根本没有忘记,库尔特个人风格强烈的演奏方式,在音乐进行中,还可以揣测他的拉奏方法和诠释。「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没想到他还是选择回到舞台吗?」

「他只是享受音乐吧?」双手合十,教授脸上带着非常骄傲的样子,「过几天不是有一场独奏会吗?要去听吗?」

这真的是一场意外的收获,从头到尾,来到这个历史悠久的音乐节,只是基於对於纯粹音乐和历史背景有所爱好,没想到多年前失踪的人也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会复出音乐圈的话,那那场音乐会是个指标,我一定会到。」抓着相机的手用力收紧,对於这样的窘况,从来没有想过。「我必须要用最客观的文字来报导音乐节,这是我的工作──」

「当年的小鬼头也长大了啊。」看音乐会场的人已经散去,比了个往门口的手势,「我想想,你来到这里也是个缘分呢,怎麽不想着,要去做些什麽?」

「您认为我会对当年做的事情道歉吗?」往门口走去,听着这样的话,有些不可置信,「我已经放弃音乐,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惩罚,至於道歉,我到现在呢──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大错事。」

「也是啊,你是一个起点,但却不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笑着,是非常温和包容的样貌,「但是如果五年可以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清澄、透明,甚至超越所有现有音乐家的色彩,我想我还要感谢你,拥有那份忌妒着才能和天才的平凡人心灵。」

「────」自己果然非常难理解这个人的说话方式,更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带着刺。「就算是现在的我,还是忌妒他的那双手、那份才华,那敏锐的听觉、还有那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却比谁都在意的灵魂───」

那个人,比谁都不像人类。

没有特别的情绪、不体谅他人、也丝毫不觉得展现过度的才华压迫他人有什麽不对。

那看起来高高在上,甚至不会一丝动摇的表情,看起来就在嘲笑自己。

就算没有在行为上体现出高人一等的模样,但教授们口中说着、演出课示范的样本,每个人的标准被迫提的非常高,就因为身边有个超越普通人类的天才。

痛恨那双平淡的双眼、痛恨只要拿起乐器之後,就让人羡慕和着迷不已的那个人,当年自己将怨恨和忌妒化为行为,只是想要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有脆弱,或者像人类的一面。

但直到做的过火为止,那双毫无动摇,甚至什麽都没有的双眼,还是让自己头皮发麻到感觉刺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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