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杀人，也就是执行任务，是在一个月之前。
我记得那时候的任务对象是个小偷。
当时我不清楚为什麽我得杀一个小偷。
毕竟小偷仅是偷东西，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事情。
我抱着怀疑的心态，持着枪，拿着任务内容，彻底的执行了这项任务。
我甚至思考过要不要偷偷放过这人一马。
但在最後，最後当我理解到这人为什麽值得死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愤怒的时候。
──那也是我第一次，对『人』这种生物彻底绝望。
他偷的所有一切，是足以使人致命的『宝物』。
五岁小孩子最宝贵的玩具、九岁少女最在乎的娃娃、十二岁少年最喜欢的电玩、十九岁少年和恋人的信物、二十五岁情侣们的订婚戒指、三十七岁夫妻花十年的时间拼出来的积蓄、四十三岁父亲对儿子的承诺、五十八岁奶奶的身体健康、六十九岁老伯花一生收藏的一切、七十五岁老爷爷和过世的妻子之间的回忆……等等，仅是细微到令人难以察觉的小物品，但却足以使人破碎。
──这是我见过最过分的『杀人』手法。
×××
我想过，如果这小偷要偷，他能偷走我的什麽东西？
我对於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
我在这个世上，等於是毁灭人的存在。
不可能会有人或事物足以毁掉我。
──对我这人来说，执行任务就是我的一切。
×××
「你正式加入我们了。」
右肩膀缠着绷带的八婆，一脸严肃的对我说道。
──她的不欢迎从语气就听的出来。
「嗯。」
我敷衍的开口，视线不曾看向她。
「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又开口道。
「…没想到你这家伙会是『鬾』的老大。」
「……哼。」八婆闻言，她冷笑了一声。
我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她没受伤的肩膀耸了一下。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她低沉感性的女声问道，我可以感觉她的双眸直直的盯着我。
「什麽意思？」
我将视线移向她，蹙眉。
「──你这家伙，从什麽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南黛绯挑眉，那张完美的脸孔真的很漂亮。
「……哈。」换我笑了。
我向前踏了两步，停在她办公桌前面。
她仍然盯着我，表情丝毫不变。
「那你呢？」
我勾起一抹冷笑，一抹邪恶又不悦的微笑。
她不语，眉毛又挑了一下。
「──你这家伙，又是从什麽时候知道的呢？」
她听懂了，移开视线。
「你又是从什麽时候，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呢？」
我把话说完，双眼盯着她看。
她正望着窗边，思索着脑袋中的话语。
她那头红色的卷发垂到胸前，立体的五官侧脸非常完美，眼睛是典雅的凤眼。
「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
她低沉的声音回荡着，彷佛溅起一波水花。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这家伙到底是谁，不知道你想对我的家人们…也就是『鬾』他们做什麽事。」她说着。「但我一直有种很糟糕的直觉，这个糟糕的直觉让我无法信任你。」
我听着。
「所以，现在我将很郑重的跟你警告……就当作是身为你的长官，我下达的第一个指令。」
她此时将视线看向我，双眼带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坚毅。
乌黑的眸子，散发出光泽。
「──要是你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
时间当天下午
「数学考试……一、一百分分分分分分分分─────？！」
死阿然惊恐的对我桌上的考卷大叫，表情像是活见鬼一样。
「一、一百分？真的吗？你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不也才转进来一两周而已吗？怎怎怎怎麽可能会───」
「吵死了。」
我低声的打断他的话，像只吵死人的鹦鹉在乱叫。
「而且居然还考的比龙炎武高分……唔、唔喔！你在这里啊、龙炎武…？」
死阿然突然惊觉，停下口中的话语。
「……嗯？怎、怎麽了吗？」
我背後传来一阵很清涩又内向的声音。
「啊哈哈，没有啦、没什麽。只是这家伙居然考满分欸！她也不过才转来一两个礼拜而已……呿呿呿，你当你是连翌安吗？」
我挑眉，用很轻视的眼神看向死阿然。
「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这家伙一样，成天吃喝拉撒睡吗？」
「什、什什什麽───？」死阿然像采到炸药一样的瞪大眼睛。「我…我才没有、我才没有整天那麽颓废好吗！我至少没考过倒数的名次吧？而且……我老哥好歹也是个警察，我怎麽敢这麽堕落啊！我不要命了吗？」
「…喔？」我听见有趣的消息了。「……你这颓废猪的哥哥是警察？」
「什、什麽颓废猪啊！」死阿然只听见我乱取的称号。「你再这样讲我要生气了喔！不要以为你把南会长弄伤了就很厉害……我、我也是很强的！我一定比你还厉害！」
「喔？」我笑了，冷笑了几声。
我将身子整个转向死阿然，兴致很高的望着他。
「──那，露个小手让我瞧瞧。」
「……咿…？」
死阿然整个身子僵掉了。
听见我开口讲了这句话，我背後的龙炎武也稍微有兴趣的抬起眼，将视线看向死阿然。
但眼前的死阿然却像个懦弱又胆小的虫子，整个脸色刷白。
「哈、哈哈哈……」我冷笑了好几声，接着转回身子。「啊啊，我不该相信你这只颓废猪的蠢话……等等，猪根本不会说话啊。我真傻…真是，在想什麽啊……」
「喂欸欸欸欸欸───！自言自语吗？啊啊啊？这是吐槽新招吗？你这家伙真是愈来愈过分了欸欸欸！到底『颓废猪』这种糟糕透顶…可是好伤的绰号是从哪里来的啊！」
整间教室继续回荡着死阿然的叫喊声。
比鹦鹉和乌鸦还要吵一千倍。
×××
「为了保护小晏晏的安全，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月以前，我都会一直跟在小晏晏身边。」
──这是我今天听见第一句让我想开扁的话。
眼前的胡旭晨比出军人才会做的敬礼手势，立正站好的对我禀报。
「以後小晏晏要去福利社买东西、去顶楼睡觉、爬围墙翘课…甚至是去厕所尿尿都一定要找我喔！我是为了保护小晏晏的安全才做出这种决定的，虽然有一点点像变态，不过还在我本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其实因为对象又是小晏晏，老实说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什麽接受范围了。反正只要能跟小晏晏一直黏在一起直到天长地久，要我付出什麽代价我都非常非常乐意的…呜噗喔啊！」
我用了一记愤怒的拳头表达我的怒气，顺便制止胡旭晨继续往下说。
「上厕所不行跟。」
我沉下嗓音，蹙眉。
「咦咦？为什麽不行？」胡旭晨捂着被我打的头，一脸无辜的问道。
「……」我用着看见世上最恶心最讨厌的虫子的眼神看他。
这蠢蛋是不知道我是女的吗？
还是他其实从表到里都是个变态，所以故意装笨想要我带他进女厕？
──怎麽办，我觉得答案比较像後者。
「好、好嘛好嘛，不跟就不跟……不然其实这样真的好像变态喔。」
我翻了个大白眼。
──看来答案很明显是『这家伙是个超级无敌大蠢蛋』。
「欸欸，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耶……」
胡旭晨总算恢复正常，开始跟我聊天。
「什麽事？」我也一如往常的跟他搭话。
「为什麽大胸部要一直这麽针对你啊？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样耶…啊，除了我之外啦。因为她实在有一点神经质，无法忍受我这个常常『被讲成是老大』的家伙……她似乎觉得我太过显眼了呢。小晏晏觉得呢？我有很显眼吗？」
「……你只要闭嘴的话，就会不显眼了。」
「什……！请问我刚才是被间接命令『闭上鸟嘴』吗？小晏晏你这样玩文字游戏让我非常困扰喔，不要因为我这麽喜欢你，你就故意一直用这一点来欺负我，这是不对的好吗。」
「我不知道那家伙干嘛一直针对我。」
「……现在又是怎样，直接忽视刚才那一段话吗？小晏晏你最近真是愈来愈过分了喔。」
「她说，她觉得我有一种，让她很不放心的感觉。」
「咦？『不放心』？我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讲法呢。那她之後有说什麽吗？」
我现在和胡旭晨正在走廊上漫步，朝着顶楼的方向行走。
「有。」
「她说什麽？很重的话吗？」
「──她说如果我伤害你们，她会杀了我。」
此时胡旭晨停下脚步，我见况，也停了下来。
「……？」我不解的望向他。
只见胡旭晨正蹙眉，头微微垂着。
「小晏晏……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他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像机器人一般，也像雕像一般。
「怎麽？」我挑眉。「──不信任我吗？」
「什……」胡旭晨此时抬起头，一脸非常坚毅又慌乱的开口。「我、我怎麽可能不相信小晏晏呢！全世界最相信的人就是小晏晏了！你不相信吗？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喔。好，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不相信小晏晏…如果我有一眯眯的不相信小晏晏，待会我就会被大胸部的鞭子活活打死。这个赌怎麽样？小晏晏有没有很感动之类的？」
「嗯。」
「居然完全不甩我！」
我们走到了顶楼。
打开有些生锈的铁门，我和胡旭晨走到我们平常躺的地方。
接着一如往常的，躺在上头，仰望着天空。
「啊，希望之後能平静一点。」
「为什麽要跳到这麽严肃的话题？唉呀，小晏晏别担心啦。就算真的发生混乱好了，我也会保护小晏晏的喔！就算会赔上性命也没关系！……这样有没有感动到？如果再说没有的话，我就生气了喔。我刚才讲的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嗯。」
「居然又不甩我！」
有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
我居然觉得，如果小偷从我身边偷走胡旭晨的话。
──我可能会把那个小偷的头盖骨整个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