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二年级都在讨论这个新来的转学生，我一进教室就听见班上同学在讨论。
尤其是女生，她们的脸上都泛红，像是在讲一个很帅气的男歌星一样。
我一边默默的走回位置上，一边偷偷侧听她们的对话。
「我刚才有看到……真的很帅！……嗯，身高吗？我想大概是……一百七十四、七十五左右吧！他不矮。而且他真的很冷酷，是冰冷帅气男喔！头发是很自然的棕色……不、不是那种的…啊、我知道了，亚麻色！很自然，不像有染过……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
──冰冷帅气男？这种名词也讲的出口。
──呿呿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鬼呢。
「皮肤超好！他皮肤很白……不、比胡旭晨还要白，很白嫩，真的。感觉一摸就会滑掉的那种嫩……我没有夸张！这是真的！那种嫩是嫩到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可见有多嫩？」
－－什麽？居然皮肤比我还白？
───唉呀呀，是一个『小白脸』嘛。
「而且他很纤瘦、真的很瘦，可是不会瘦的太恶心……真的很帅！我感觉我已经迷上他了。」
「听你这样讲好像真的很帅欸！我也好想看他喔。」
「他是转到二年二班吗？我们待会下课去看他、好不好？」
「嗯嗯！我也要去！」
──二年二班？
──那不是龙炎武的班级吗？
我有点愣住，漏听了几句话，不过我想也不怎麽重要吧。
──放学後我再去问他好了。
＊
如果要问我为什麽会认识龙炎武，我只能回答你──我不认识他。
这麽说很矛盾，但这麽回答是因为我不希望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我和他太了解对方了，我们是很类似的人，作风以及性格上面，其实都有着类似之处。只是旁人看不出来，也无法认同。但我们是同一类的人。
就因为我们是同类的人，所以我们才会认识。
───可是我们，都不想认识对方。
＊
三年前市区东部
我在国中时，是个恶名昭彰的小混混，只要有人被围殴，出手的家伙一定是我。
我歧视别人、羞辱别人、欺侮别人，他们全都怕我，全都惧怕我这个可怕的人。
我自己组了一个小帮派，当然，我自己就是老大。
这个小帮派就是专门找别人的碴，用莫名奇妙的理由攻击他人，之後再若无其事的逃走。
对，很白目、很孬，可是当时幼稚无耻的我，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
－－而，当我知道自己只是个井底之蛙的那时，是在我遇见龙炎武的时候。
×
那天我心情很糟。
不仅是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和家人闹不合、以及被学务主任叫去训话，搞的我没时间翘课睡午觉，精神很差，还有因为这个小帮派有一个家伙想和我对立，想抢我的位置。
该死！不知道我才是老大吗？
一边走着，我一边恼火的想着，将一旁的铝罐狠狠一踢。
突然传出『匡锵』一声，它似乎打到某个东西。
我将注意力放到被铝罐击中的东西上。
－－然後，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他背着我们那间国中的书包，乖巧的走着，但被我踢出去的罐子打中太阳穴，他当场不支倒地，相当虚弱。
这使我兴起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我走向他，把他的衣领揪住，硬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镜片之下那双惊恐的眼睛看向我，似乎对我的举动很诧异、很错愕。
我冷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吗？」我不怀好意的问。
他有些犹豫的断续点头，有些惧怕。
他有着很帅的脸，那种帅是自然的、不会觉得很刻意，说他清秀还不够贴切，因为他的长相是在清秀之上的。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给我的感觉，就是纯净、没有一丝污染，彷佛能见底一般的清澈圆亮。身上发出来的气息，只有单纯──还有现在对我的惧怕。
「叫什麽名字？」我粗声的问道。
「呃、我……」他有些发抖，不太敢说话。
「我在问你话。」我的声音有些压迫感，他抖的更厉害了。
「龙……龙炎武……」他怯懦的回答，望着我的眼神充斥着害怕。
「哈！」我冷笑了一声。「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怎麽取一个听起来这麽强壮威武的名字啊？笑死人了！」
「────」他还在发抖，说不出话的抿唇。
我不再多说废话，直接狠狠赏他一拳，他那瘦弱的身子立刻被我打出去，书包从他身上滑落。
遮住他膝盖的长裤被磨出洞，他的膝盖破皮了，手肘有擦伤，一些血流了出来，滴在马路上。
他见我对他出手，惧怕的眼神更加明显。
我走向他，他挣扎着要站起来逃走。
但我仍旧把他抓回来，朝他脸上再次揍了一拳，他的眼镜飞了出去，身子再次跌回地板上，血滴的更多了。
我勾起嘴角，满足的笑容在我脸上绽开。
我就这样持续的痛扁他，他被我打到几乎全身瘀血，手臂上充斥着伤痕以及鲜血。
但他没有流出眼泪。
通常被我这样痛宰的人，不是哭着求饶，就是痛的哭出泪水。
－－然而他既没有哭，也没有像我求饶。
我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继续扁他，扁到我的手发疼、膝盖发酸。
「呿！」我对着倒在地上没办法动弹的他，吐了一口口水。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头发相当凌乱，手臂上充斥着血痕，裤子的布料都磨破了，小腿附近流出鲜血，持续滴在马路上。
我背起我自己的书包，不忘多踹他一脚，接着朝着我回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
然而，我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
在我背後，应该已经被打到无法站起身子的家伙，应该已经没办法举起手的家伙，却缓缓站起身子。
我立刻转身看向他，我跟他距离大约五、六公尺，所以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他用着很慢的速度走向他自己的书包旁边，小心翼翼的拿起，又顿了一下子，速度非常缓慢，接着再走到眼镜旁边，将镜片擦一擦，又戴回自己的鼻梁上。
他将自己制服袖子的布料撕了下来，熟练的绑在自己的膝盖附近，打算止血。
接着，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将嘴边的血擦去。
「……」
我愣在那里，对他可怕的重生感到诧异，我甚至被吓的无法动弹。
「……？」
──此时，他发现了我，他发现我没有走开。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的将我看透，明明连他的面容我都看不清了，但那双眼却狠狠将我定在原地，我四肢无法移动，像断了线一样。
那双眼一样清澈、一样纯净，可是从那双眼里却冒出了一股由衷的、使我畏惧的气息。像是本能、天生的一样，有股威严和权势，那股压迫感使我愣住了，敏感的神经告诉我这家伙不简单。
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突然、对，他突然，表情变回之前那个样子－－露出之前那个被我吓坏的眼神，我发现他又开始惧怕的发抖，跟个普通被我海扁的人一样。
───我被他吓到了。
「你、你……」应该颤抖的人是我，然而眼前的他却抖的很厉害，眼神充斥恐惧。「……你打人真的……好痛。」他用畏惧却敬佩我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做不出任何回应，只是愣在那，瞪着他看。
「呃……」他也不敢再多说话，尴尬的垂下眼，一阵沉默从我们之间划开，我和讶异他为什麽不逃走，难道他不怕再我扁他吗？
－－哈、不，现在应该是我要怕他才对。
他到底是谁？
「那、那个……」他怯偌的开口，声音同样在发颤。「你应该就是……胡旭晨吧……？」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立刻防御性的粗声问，他有些退缩。
「呃、没、没有…只是……姊姊她命令我，一定要让你加入我们，所、所以才会知道你的名字的……」
他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不解的瞪大眼睛。
「那个、我们是『鬾』……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在三年一班……我们的人会很欢迎你的。」他说着，有些勉强的对我扯出一抹笑，但只维持了一秒不到。「所、所以就是这样……」他紧张的抓住自己破碎的裤管，眼神开始飘移，像看到肉食动物的小白兔一样。
「───」
我瞪着他，瞪了好一会。
「你到底是谁？」
对着眼前这个非人的怪物，我眉头蹙起。
他被我的敌意吓到，连忙紧张的为自己辩解，发抖的更厉害。「我、我只是个国中生而已……真的，别、别再打我了，拜托你……」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音量提高，充满了更多的威吓性。
他被我吓的更厉害了。
「我、我只是一个国中生而已！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没有骗人……」
「少开玩笑了！」我向前踏了一步，他立刻往後退一步。「怎麽可能会有人被我打成那样，居然还能站起来？是怎样？在贬低我吗？我有这麽逊吗！」
「───」他这次真的被我吓坏了，一见我举起拳头，他立刻闭上双眼，恐惧的神情使我停下手。
他等着火辣的疼痛打在他身上，但没有传来，他睁开眼睛了。
「……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次，声音嘶哑。
「───」
同样的，他没有回答，又是心虚的垂下眼睛。
「……你说你们是『鬾』吗？」我低声问。
他此时抬起眼，点点头。
「───我加了。」我粗声对他喊道。
他对我的话语愣住了，先是定格在那里许久。
接着，他的双眼突然变的明亮，惧怕我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的情绪，他露出笑容，感激的对我鞠躬。
「谢、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我瞥见他松了一口气，接着我呿了一声，转身走离他。
──我听见他悄声的自言自语着：「……呼、好险，这样就不会被姊姊骂了……」
我还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