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face="标楷体">无价之宝。</font>
她秉住呼吸，心跳的速度有如发现达文西之时，脑子里充斥着这四个字，只要找到这幅画，她不只可以翻身，甚至比以前更无往不利，她，锺爱珍，不只是当代西画专家，还能称霸当代东方艺术市场。
爷爷写下的那句「赵波赠画」最好是真实的，而不是痴人说梦，不然她发誓这辈子都不给他上一注香，不，她以後就不姓锺！
她翻开写着那句话的页面，推到他面前。「你看这句话的真实性如何？」
他并没有立刻拿起册子，反而往後一靠，双手抱胸。「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木之艺廊的经理吗？难道找回赵波失落的画，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画家送出去的画，属於受赠者的财产，木之一点好处也得不到。」
「你…就不能为了维护赵波艺术帮我吗？」
「你是来找我谈艺术的吗？」他嘲讽地反问。
「我…」这男人实在让人气结，锺爱珍必须用尽所有克制力才能忍住不甩他一个巴掌，打掉他脸上的轻视。
算了，就像他说的，找个翻译社翻译又不是什麽难事，她何必对这个人低声下气。她站了起来，将手册扫进袋子里，走向大门。
「我以为你是个更有决心的人，怎麽这麽容易放弃？」
她走到门口，弯腰套上鞋子。「我不一定要找你翻译，会日文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不只会日文，还是赵波专家。」他平静地说。
她停下动作，聆听着他说的话。
「找到画以後，你准备找谁监定？佳士德？苏富比？」他声音轻柔却有着原子弹的威力：「他们一样会把画送过来给我监定。」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个难解的男人，她还没想到监定这个阶段，他的话真假难辨，但不知怎的，直觉告诉她江城不是在唬人。「既然是专家，只要遇上真品，你不会不承认。」
他耸肩。「以艺术观点来说，是的，我会承认，但是监定一幅没有编号的真品，等於公开承认赵波有来源不明的画在市面流传，这岂不是大开膺品市场的大门，赵波的行情会被严重损害。」
「所以？」
他带着残忍的笑容说：「所以从市场观点来说，即使那是真品，我也不能承认。」
她握紧拳头，恨恨地说：「你这算哪门子专家？」
「那句话是怎麽说的？」他咧开嘴：「在商言商。」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需要费劲找这幅画？」
「不，我建议你找找这幅画，以艺术观点，我个人很想看看它长什麽样子，我甚至愿意帮你。」
「那有什麽意义？你又不会承认那是真品。」
「我没说不承认。」
她气愤地脱下鞋子，走回他面前，跟这个人说话真是考验修养和耐性。「把话说清楚，假如我找到这幅画，你到底愿不愿意承认那是真品？」
他好整以暇地说：「只要符合两个条件，我没有理由不承认。」
「哪两个条件？」
「第一，它必须是真品。」
她翻了翻白眼，这人到底烦不烦阿？
「第二，它必须是赵波手册里记载过，有编号的画。」
「那不是白搭，你刚刚都说了，手册里没有送给锺俊义的画？」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法字帖，姿势悠闲地翻阅着。
「江城？」她语带警告。
他头也不抬地说：「虽然没有送给锺俊义的画，但却有几幅只留下标题，不知去向的作品。」
她怔住。
「我愿意帮你找画，除了想追查那些遗失的作品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他说话时有个与众不同的习惯，每个字每个音都清楚缓慢地发出，没有无意义的语尾助词，事实上，仔细听他的每个句子，一个赘词也没有，因此除了字面本身的意义，她必须自行加入各种可能语气，推敲他真正的意思和想法。
然而她直觉认为，江城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为了创造想要的水波效果，而精准投入水面的石头，即使是隐晦不明的语意，都是经过设计。
她有点害怕听到他将要说的第二个理由，面对马文林区这等一级藏家都能冷静算计的锺爱珍，竟然会害怕一个小城的艺廊经理？
她被动地问出他等着的问题：「什麽理由？」
视线胶着在她身上，他很缓慢地，瞄准目标，投入石头：「我要你当我的模特儿。」
***
林护士刚交完班，走到停车场要牵车，一辆黄色计程车呼啸而过，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是锺伯伯那个拿爱玛仕包包的女儿，她不是早上才来过？
忍不住好奇心，她走回护理站，问值夜班的黄护士：「刚刚进来的人是锺小姐吗？」
黄护士不满地说：「是阿，那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啊？跟她说过了晚上九点不能探望，她硬要进去。」
「你通知警卫了吗？」
黄护士吐吐舌头。「那是她自己的爸爸，她不怕打扰老人家，我管她那麽多？喂，你不是急着回家，还在这里拖拖拉拉干麻？」
林护士看向锺伯伯病房方向，好奇心大作。「我去看看她到底要干嘛。」
黄护士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锺振兴的单人病房大门虚掩，林护士可以听到里面传来锺小姐低哑的声音。
「爸，你说那家伙是什麽意思？」
「他是真心想帮我吗？」
「你是装做没反应吧？赵医生说你听得见我说的话。」
「对啦，眼睛张大点，不然我像对木头说话一样。」
笑声和拍掌声。
「我本来以为他完全不受我吸引呢，你看他那个要我当模特儿的提议，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对他可是没有意思喔。以前读美术班时，又不是没当过模特儿，你不是老说，艺术家眼里的美丑，和一般人标准不同？那...」
声音压得更低，林护士只听到：「...应该可以吧？」
「这样吧，你赞成就眨两下眼睛，不赞成眨一下。」
清脆的拍手声。「多眨了一下，就当成两下罗，谢啦，老爸，找到赵波的画，我保证帮你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美女护士多一点的安养院，省得你老忍受那些晚娘面孔。」
她听到窸窣的布料声，猜想锺小姐正帮父亲盖好棉被，她快手快脚走到隔壁病房，假装凑巧遇上刚走出病房的锺小姐。
「啊，锺小姐怎麽这麽晚来探班呀？」
只见锺爱珍客气疏远地跟她点点头。「我忘了点东西在病房里。」
「喔，对了，锺伯伯病房里那幅画好漂亮，是谁画的呀？」
她的嘴角露出类似笑容的东西。「那是赵波，你认识吗？」
「喔，紫荆公园里那些展示牌，好像也都是赵波画的。」
林护士现在很确定锺小姐脸上戴着笑容。「展示牌上的是复制画，但是你说对了，就是那个画了很多紫荆公园的赵波。」
「哇，那锺伯伯房里那幅画不就值钱了？」
「那也是复制品呀，应该说是版画，根据原画用印刷技术复制的。」
林护士听得津津有味：「听说锺伯伯是美术老师，锺小姐也是吗？」
她摇摇头，突然间变得很友善。「我不是，以前我爸要我学画，我糊里糊涂的念了几年美术班，但是我没有天份，也不爱画画。」
「可是我感觉你对艺术懂很多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