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新郎是谁?」我有点怀疑自已的耳朵,於是又问一次。
「我的双胞胎哥哥。」
「亲哥哥吗?」
「你觉得呢?」
教授一直都用很轻松的口吻说着那一段应该是很难堪的往事,好像只是在跟我描述某部爱情悲剧的桥段,或这是某本悲情小说的情节一样。
一直以为可以牵手步入礼堂,共度一辈子的女朋友,被自已当医生的双胞胎哥哥把走,然後马上就要变成自已的大嫂。如果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会如何。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心情好很多,感觉没有那麽呕了。
「然後呢?」我问。
「然後啊……」教授抬起头思考了一下,接着才对我说:「然後那一天晚上我就搭飞机回台湾了。」
「就这样?」对於事情发展的顺利,我感到非常意外。
「之後我约她出来见面,那个即将成为我嫂子的女孩。」教授将脸转向前方,依然是那个微笑,好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一件美好的回忆一般,「她一看到我就哭,眼泪像是松掉的水龙头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的流着,你应该知道那种情形吧。」
我直点头,眼泪是女人最大的武器,我怎麽可能不懂。
「她哭着对我说,她只是个女孩子,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女孩子。我一声不响就突然跑出国,一去就是那麽长一段时间,当时的她无助、孤单,如果不是我哥哥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她可能会崩溃。」教授习惯性的叹了口气後,继续说:「接着她问我,知道当时的她有多麽难受吗?」
「那你怎麽回答?」
「我跟她说对不起。」
「你跟她说『对不起』?」我有点意外的问,还在对不起这三个字加强了语气。
「嗯。」
「然後呢?」对於教授的这段故事,我真的非常的好奇。
「然後我就离开了。」
这个故事听来是告一段落了,因为教授突然沉默了起来,他到後面的冰桶里拿了两罐有点退冰的啤酒,一罐给我,一罐自已打开喝了一口。我虽然还没喝完之前那一罐,不过我还是拿了教授给我的那罐有点退冰的啤酒。
这是我的个性,对於很多事物我总是逆来顺受,老爸下的重考命令,教授要我退选的强制令,还有,机车助教跟欣怡送给我戴的绿帽子。
「手上的那罐丢了吧。」
「嗯?」对於教授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我只能呆呆的回应,这也是我的个性,常常无法进入状况。
「冷掉的啤酒,比冷掉的咖啡还难以入口。」
「是喔?」我不喝咖啡,所以不知道冷掉的咖啡有多难入口,不过冷掉的啤酒真的很难喝,所以我将手上那罐已经完全退冰的啤酒丢掉,拉开那罐有点退冰的啤酒。
「有很多人都喜欢拿冷掉的咖啡来形容淡掉的爱情,我觉得那就不太适合用在我的爱情上。」教授露出一个自以为是的表情,对着我说:「毕竟咖啡即使冷掉,含在嘴里依然还是能感觉到咖啡的醇,只是少了点香。」
「不然你觉得用什麽形容比较适合?」
「啤酒。」教授敲了敲手上的啤酒罐,又继续说:「咖啡即使冷掉了,还是依然有些微的口感,但是啤酒一但退冰,剩下的只有苦涩,该死的苦涩!」
我虽然觉得教授的形容有点怪,但却说不出怪在哪,可能是啤酒形容爱情感觉有点诡异吧。不过想一想,教授他说的也没有错,属於他的那段伤心过往,真的是苦涩的,跟他比较起来,我跟欣怡之间只能算是冷掉的咖啡吧。
那一天晚上,没地方去的我只好直接住在伤心小筑。祈惟,就是那个一直鬼叫的男孩,借我一套睡衣,让我换掉身上的外出服。他除了很爱鬼叫,对圆圆说话很毒外,其实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
第二天我跷了我跟欣怡都有修的选修课,打算回到原本属於我们的那间小套房拿些我的东西。
这堂课是欣怡很喜欢的『美国戏剧』,我心想她应该不会跷课,所以我很从容的拿出即将不属於我的那把钥匙,打开那扇即将不属於我的门。
原本很规律,一分钟约六十下的心跳,在我打开门後却急剧的增快,因为欣怡就坐在床上,面对着门。此时的我们四目相交,我的心跳也因此越来越快,我突然有点懂什麽叫『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看到欣怡,我突然间觉得喉咙有点乾。
「为什麽挑这个时候?」
「你不是有课吗?」我微笑,打算让自已看起来自然点。
「你不也有课吗?我们的课表一模一样,你忘了吗?」当欣怡说到『你忘了吗?』的时候,突然用一种很忧伤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现在的我只能嘴角不自然的上扬,硬是用我的五官拼凑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走到衣柜拿出当初从家里带来的行李袋,「我把我的东西拿拿就走,我已经找到房子了。」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就在我将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袋的时候,欣怡突然问我。
「嗯?」
「你一定要走吗?」
「嗯。」我简单但是肯定的回应她後,继续将衣服塞进行李袋。
就在我将衣服都装好後,我简单的说了一句「其他的东西就留给你吧」便起身准备离开,这一连串的动作,我的眼睛看都没有看欣怡一眼,因为我怕,我怕我会心软。
只是我才踏出第一步,就因为背後传来的啜泣声而停止了即将举起的另一脚。我下意识的转过身,只见欣怡坐在床上,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果然,我心软了。
我的握着行李的手掌竟很自然的松开,原本紧握住的行李也因此被丢在地板上。像是着魔似的,我慢慢的走近欣怡,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
那一刻,我觉得我彷佛又要逆来顺受的接受一切,当作那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存在,好像只是个幻觉,我只要闭上眼睛再张开就会消失一样。
「对不起……」
我轻轻推开欣怡,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好像当初教授跟他的前女友所说的一样。
原来,我跟教授一样悲哀,到头来都是说『对不起』的人。
我拿起地上的行李袋,留下一脸错愕的欣怡,将已经不属於我的钥匙放在我们一起买的那张圆桌上,接着打开已经不属於我的那扇门,走出已经不属於我的那间小套房。
至少,我跟欣怡之间还有冷咖啡的醇,而不是只剩下冷啤酒的苦。
这样,我就满足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