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韩尧住的地方，他向我和菜头说了声再见就把门关上，韩尧在门缝里的神情有些落寞，心里也起了丝丝心伤涟漪。
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五分，我们在韩尧房里也叨扰了一个下午；说正格的，「叨扰」应该只有菜头一个人而已。韩尧找我们来的目的不明，他说放假没回家，自己一个人无聊没事，所以找我们聊聊天、打打屁，但我从聊天过程中得知，他和女友吵架了，而且他女友好像另有喜欢的人。
菜头知道後却轻描淡写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又继续埋首在BBS上。
韩尧和我几乎聊了一下午，我才知道他女友今年才高二，韩尧是离家就读，与女友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远。
他看来相当心烦，但却一直硬装开朗。我不知道能对他说什麽，这类事情我没一点经验，所以不能体会他的感觉；我要菜头发表意见，他却说正在BBS上「猎艳」别吵他。韩尧笑笑跟我说没关系，我却不晓得到底是否真的没关系。
「阿豪，我告诉你！」菜头仍那副兴奋样：「我刚刚在BBS上认识一个叫做『停云落月』的女生，她跟我们读同一所学校耶！」
「是哦。」我对菜头下午的表现实在无力。
「她说她也是一年级新生，而且长得很可爱！」
「很可爱？你怎麽知道？」
「她说的。」
菜头发动机车，我忍不住损他：
「哼！你又没看过，光凭她说你就相信？」
菜头将安全帽戴上，将另一顶递给我，笑：
「啧啧……你看你！社会上就是有你这种人，难怪人与人之间愈来愈陌生、愈来愈没人情味！我告诉你，在BBS上，你要先去相信别人，别人才会相信你。」
坐上後座不想说话，他继续发功：
「现在网路上爱唬人的家伙很多，可是，只要你谨言慎行就不怕被人家骗！我告诉你，这是经验得来的。」
「这样吗？」
「本来就是！」菜头继续催高一层功力：「开什麽玩笑！你以为我在BBS上打滚两年是滚假的啊？谁是装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告诉你！」
菜头的自吹自擂我没很注意听，因为现在心里被韩尧与他女友的事情缠住了。
为什麽男女朋友之间还要吵架？距离真会使感情转淡吗？到底什麽原因让原本彼此喜欢的两颗心产生变化？好奇怪，根据自己的经验，我实在没法了解这种化学变化──也许是物理变化，究竟是怎麽发生的。
我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有女生正式对我表示过意思，我无法站在韩尧的心情想像，结果我只能当标准听众，听了一下午，却连个响屁都挤不出来。
「我会先慢慢、假装不经意的在BBS上找那个『停云落月』，然後慢慢认识她……」
菜头说得天花乱坠，我眼睛则定在前方一对过马路的情侣身上，那对情侣互动好亲昵登对；我不会多评论哪对情侣登不登对，反正热恋中的男女一向登对，旁人闲话丝毫无权决定热恋中男女的未来。
过马路的人群中，那对亲密情侣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杂乱对街。
「等认识到某种程度之後，找她出来碰个面……」
大马路口的红绿灯一向要等很久，於是我又向路边望去，这次却给我看到一对应该是情侣的男女或奔或走在人群中穿梭，女生好像在生气，男生一直跟在女生身边，我听不到男生说了什麽，但看来像是在跟女生陪罪。
同样是情侣，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我清楚两个人在一起若要都不吵嘴是不可能的，但既然当初会想要在一起，不就应该学着彼此接受吗？还是说，熟悉之後的习惯可怕到可以改变一切？
「如果见面觉得不错的话，嘿嘿……我告诉你，我就请她留下电话与联络方式，以便下一次约会……」
女生还是没回应男生任何动作，只是一个劲儿走着，男生没要放弃的意思，继续苦追。这真是情侣吗？我不禁怀疑，说不定看到的不是情侣吵架，而是街头拉客的牛郎现实版。
「但如果长得很爱国的，那就谢谢再联络！」
若有似无听到菜头的话，我忽然好奇：
「欸、菜头，你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他顿了一下，刚好绿灯。红绿灯前所有机车排气管的呐喊瞬间唱起合奏曲，我们在机车堆中领先冲出。
他表情有点僵硬，我又问：
「怎样？你是被女生甩了吗？干嘛不讲话？」
菜头勉强挤出笑容：
「嘿嘿，被你说中了……」
「啥？你真的被女生甩过啊？」
「高二的事，别提了。」
我瞧菜头带着一丝尴尬神情，忽然了解为何他下午会宁可当作没听到韩尧困扰的原因，他也许是怕又勾起以前回忆，同时，也许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被女生甩过。
我沈默一会儿，菜头出声：
「阿豪，你知不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意思？」
「不就那个意思？」
「我是说……算了！当我没讲。」
「你该不会是被那女生甩了之後，才开始把目标放在网路上的？」
「你、你怎麽又知道！？」
「菜头，你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啦！」有点想笑。
「哎呀、等一下回去要赶快用肥皂洗脸。」菜头还是有办法在这种情况幽默一下。
学校就在前方不远。
「阿豪我告诉你，」菜头忽似语重心长地说：「我有一个梦，如果能在网路上认识对味的人，那多好。」
「有什麽好？」
「这样就能免去见面第一印象分数的那关啊！感情在网路上还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你说对不对？」
「嗯……或许吧。」
菜头这一番话，我实在不能认同却也无法反对，现在人与人的交际似乎都只是形式而已，如果能像菜头说的，先在网路上认识後再决定要不要见面，未尝不是谈感情的方法？可是，没了第一次见面的印象，要怎麽真的认识眼前的人？
我不会尝试那种不保险的方式，而且若不见面，岂知彼此的感觉？若是Catherine，不见面又怎知道她的神秘？那种冷冷的神秘。
夕阳呈现黯淡之色，彷佛在说今天不要留恋，要等晚上的闪亮星星重新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