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五十分，市中心一栋高级住宅大厦的顶楼依旧透出光亮。
在这间四十五坪的公寓内，除了浴室以大片毛玻璃加以隔离之外，完全没有任何一面墙加以阻隔，因此整个室内空间在视觉上就更显宽敞。
但真正引人侧目的，则是摆在正中央那七台二十四小时运转的电脑主机，以及十多台电话和传真机，俨然是一个具体而微的高科技中心。
尚天瑀就是这间高级公寓的拥有者，刚淋浴完毕的他，全身上下仅在腰际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着肌理结实、线条匀称的上半身走向电脑区，步伐慵懒却带着优雅。
一头湿发仍不时滴着微温的水珠，他却只是轻率地用手将落在额前的发爬梳到脑後，但盯着电脑萤幕的眼神却犀利无比，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监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老大，你还没睡啊？」柯灿钧刚结束和大学学弟妹的家族聚会，打开大门的八道精密门锁走进来，很讶异看到他依然清醒。
「今天一早就要终结凌钰企业的第一家子公司了，我兴奋得睡不着。」尚天瑀的唇畔扬起一个血腥的微笑，「对了，买方那边没问题吧？」
「那当然，我们自己的『腾跃』公司已经把他们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都吃下来了，董事会里面也有内应；而且凌翔的股价昨天就跌到三块以下，这笔买卖肯定顺利成交。」柯灿钧虽然还是大四学生，却已是股市的操盘高手，人脉广、眼光精准，股票的涨停跌停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阿灿，帮我弄一杯热蓝山，我要在天亮之前研究一下凌嘉这一年来的财务报表。」尚天瑀说罢，便在其中一台电脑前坐定，发挥他的骇客长才，轻而易举地入侵凌嘉公司的内部资讯系统。
「凌嘉？」柯灿钧不禁愣了一下，「老大，你确定？凌钰才刚要倒掉一间子公司，你就准备着对第二间下手，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是仁慈的人，而我更不打算给凌钰喘息的机会。」尚天瑀冷笑，抑郁的眼眸深处潜藏着报复的火焰，「他们能撑到今天，是因为过去的我实力还不够，没有把握可以对付他们。但现在时机成熟了，我绝对不会再姑息下去。」
「老大，我一直很纳闷，你为什麽非得整垮凌钰不可？」从以前到现在，柯灿钧就发现尚天瑀对凌钰企业抱着很强的敌意，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与他好好深谈一番。
「阿灿，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是我得力的副手，只要负责从旁协助我，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知道，这样对你比较好。」尚天瑀依旧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他不想让好哥儿们承担他的仇恨。
「哎！算了、算了，每次问你这件事，你都草草打发我，真不够意思。」柯灿钧识相地不再追问，走到开放式厨房煮咖啡去。
自从他和尚天瑀在高中毕业後，成立「腾跃」这间人头公司，他们挑选开刀对象的一贯标准就是这些公司够「烂」。
举凡传出高级干部亏空公款、资金周转不灵、濒临倒闭等负面消息的公司，通通是他们眼中的肥羊，反正烂摊子总得有人来收，他们并购、整顿之後，再转卖给其他企业，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过，凌钰企业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连锁药妆企业，光是凌字开头的子公司就有十来家，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根本是小虾米对大鲸鱼。
「蓝山咖啡豆没有了，剩下摩卡，凑合着喝吧。」柯灿钧在尚天瑀身边坐下，将斟满咖啡的马克杯递给他，目光也集中在凌嘉的最近三季的财务报表上。
「阿灿，你看。果然如我所料，子公司一旦出问题，绝对是像骨牌效应一样，一家牵一家。」尚天瑀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同时用另外一台电脑调出近几个月的销售纪录。
「嗯，帐面上的数字太漂亮了，漂亮到让人起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做假帐，更何况是个中行家的柯灿钧。
「即使我们不出手，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栽在自己人手上，让我们推他们一把还比较乾脆。」尚天瑀的目光冰冷得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心思。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游世霖当初使用卑劣的手段，强取豪夺而来的不当资产，终有一天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失去。
而他，就是那个要他付出终极代价的终结者。
「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我会在没课的时候去向证券交易所的前辈打听情报。」柯灿钧对数字向来高度敏感，见到这种近乎完美的报表而不去找漏洞，实在有违他的本性。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可话说回来，阿灿，你到底什麽时候才会毕业啊？我等你等了快两年了。」老实说，尚天瑀一直觉得学校是全世界最无趣的地方。
「老大，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是高智商的天才吗？我是IQ只有一百三十的普通人，能准时在四年内完成大学学业就已经很不错了。」柯灿钧翻了下白眼，要不是他修养够好，早被他气死了。
「阿灿，你把才华浪费在一张不高不低的文凭上未免可惜。我看你还是早点休学算了，我付给你的薪水可不比大学的教授低。」尚天瑀举起马克杯，和柯灿钧的杯缘相碰。
「我投资的股票、基金都赚翻了，根本用不着靠你发薪水过活好不好？」他会牺牲睡觉时间跑来这里「加班」，完全是冲着彼此之间的交情，「啊，说到钱，为了摆平你的桃花债，花了我一笔『封口费』，限你三天内汇进我的帐户。」
尚天瑀接过他丢来的牛皮纸袋，里头又是某大徵信社调查他的资料，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会这麽吃饱撑着。
「呵，游欣玲……那个女人好像还不打算放弃。」
全台湾排名前十大的徵信社都被她找遍了，她还真有毅力！
「你怎麽说话这麽苛薄？好歹『那个女人』也是你的前女友，而且是你居心不良先接近她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柯灿钧受不了地白他一眼。
亏他生得一张魅惑众生的俊脸，谈恋爱却总像是在试开名车，试完就甩，态度轻率得让人想痛扁他一顿，实在罪过。
「我小时候最讨厌的零食有两种：一种是口香糖，另外一种是麦芽糖。你知道为什麽吗？因为前者吹泡泡的时候会沾嘴，後者则是超级黏牙。人际关系也是同理可证。」不论是工作或感情，尚天瑀一向乾脆俐落，藕断丝连只会让他感到腻味。
「老大，如果我是她，我就不会请徵信社调查你，而是直接雇杀手杀了你。」他是披着羊皮的恶魔，柯灿钧一点也不怀疑。
「我会把这当成是一种恭维。」尚天瑀反骨惯了，一点也不介意旁人对他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