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爱丁堡乡间的某处山丘上,屹立着一座雄伟瑰丽的古堡,是当地乔斯汀庄园内最显眼的建筑物。这座古堡正好位於庄园中央,周遭方圆三十公里内的广阔土地全都隶属於艾登一族所有。
根据历史记载,这座古堡落成於中古世纪,由当时赫赫有名的贵族──爱德华•艾登公爵所建,堪称是艾登一族鼎盛时期的宏伟标志。尽管八、九百年後的现在,这个贵族世家早已没落,不若往日辉煌,且人丁单薄,但艾登这个姓氏在当地依旧响亮。
此刻,艾登家的少主人,也是目前享誉国际古典乐坛的小提琴及钢琴演奏家,约瑟•艾登正在古堡二楼的琴房拉小提琴,悠扬的乐音回荡在静寂的室内。
待一曲奏毕,年届六十的老管家提恩端着红茶和糕点走向琴房,在门上敲了敲,「少爷,下午茶时间到了,喝杯茶吧。」
约瑟放下小提琴,将这把父亲生前亲手替他制作的琴万分珍惜地收进盒中。
「提恩,这次去国外巡回演奏,大概要出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母亲的花圃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我一定照办,少爷。」提恩微笑点头,又说:「我记得巡回演奏的国家里,有一站是台湾,那里是已故夫人的故乡。自从你成年以後,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是不是要趁这机会在那里多待几天?」
一回想起母亲,约瑟的神情里顿时多了几分寂寞与想念,「还是不了,我必须跟着乐团规划好的行程走。再说,我母亲已经过世那麽多年,那间屋子也早已委托仲介公司转卖了,即使回去,也看不见心里想见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一样的吧……」
那幢在後院里种了一棵大樟树的屋子,以及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里渡过的短暂假期,曾经是照亮他那灰暗少年时期的一丝亮光。
屋里的每一处都有父母鹣鲽情深、细声交谈的身影,而他总是喜欢在黄昏时分进琴房练习,夕阳从那扇落地窗筛透进来,连琴键似乎都被晒上一层温暖。
然後,某天傍晚,一个头发剪得比男生还短、有着健康小麦色肌肤的野女孩闯了进来,以令他目瞪口呆的方式──爬树,而且驾轻就熟,行云流水似的。那时的他身体很差,连赤脚踩在草地上的经验都没有,根本无法想像有人可以像猴子一样在树上窜上窜下,简直就像呼吸喝水一样自然。
那天,她听完他的琴音,有些腼腆地留下半个他迄今仍不知道名字的好吃甜点。
之後的每一天,直到他两个月後和父母一道启程回英国之前,她每隔几天就会在同样的时间前来造访,带着他从未吃过的各种甜点,偶尔也会带她那个显然不像她一样勇敢得近乎鲁莽、却有气质多了的弟弟一起过来。
但,她总是用同样的方式「空降」,永远学不会敲门,每次都傻笑着对他说:「呵呵,下次一定敲门,下次!」
再後来……呵,真是怪了,怎麽毫无来由地想起那些陈年往事?约瑟微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杯子,轻啜几口香醇的红茶。
提恩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便不再多劝,只是意有所指地说:「少爷,一个终身流浪漂泊的人,也许他心里只有一个真正的家乡;相对地,一辈子都居留在某个地方的人,他或许终其一生都在旅行。」
约瑟放下杯子,笑了笑,「提恩,我发现有时候我很难听懂你说的。不过,你的话总是让我觉得安慰,谢谢。」
「少爷,我这就去替你订後天启程前往日本的机票。」提恩朝他点点头,退出琴房前,轻轻替他拉上了门。
门扉阖上的同时,他听见少爷正在用钢琴弹奏一首他从未听过的异国民谣,是夫人故乡的歌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