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落計年 — 其四

正文 花落計年 — 其四

屋里头只有几样简单的木制家具,零散分布在屋内,袁苍正坐在椅子上定定望向这头。

她躲闪那道刺骨的视线,陶夭不知哪去了,一时之间她手足无措在屋内绕了一圈,才忐忑坐在离袁苍两个位子远的地方,一边用余光观察他。

袁苍不知何时泡了壶热腾腾的茶,可能泡来为消磨时间,他执起墨绿色的瓷杯啜了口,放下杯子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要喝吗?」

男人的声音太过低沉,振动耳内有股麻痒感。

她睁大眼睛看他,为他释出的善意,虽然冷淡甚至不情愿,但接受并不算坏主意,於是她颌首。袁苍「嗯」了声,为她斟茶。

陶夭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叠衣服,还来不及接过茶男人便把衣服往她身上比划。她手僵在半空中,袁苍执起茶杯放在她面前。

白皙的男人眼眯成细线,若有所思。

以为是在看她,後来才发现对方把注意力都放在衣服上,指尖留连精细的缝线处。一会儿他笑若灿花,她给那笑容震慑住,呼吸急促,这般绝色对她来说难以正视。

「以前的衣服好久没拿出来穿了,真是怀念。」陶夭说,把衣服与她的肩线给对齐了点,而後转头朝袁苍道,「还记得穿这件衣服时你觉得手脚不方便,没几次就给扔了呢。」

袁苍双眸又黑又亮朝那件衣服望,没发表意见。陶夭搁在她肩上的手掌服贴,莫名有股凉意沿着肩膀爬上脑後,那股冰冷彷佛由他掌心沁进厚重的衣料。

她挪动身体,陶夭这才将手掌拿开。

「先去换下衣服,雪都把你的衣服弄湿了。这样要是着凉我可没辄。」

是雪水的缘故吗?她以余光留意,似乎真是如此,心里有鬼的情况下陶夭也变得亦人亦妖,形象暧昧浑沌。

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雪停了吗?」

她询问,陶夭仍把衣服留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扑鼻而来,钻进鼻腔里是寒冷冬意。

陶夭坐到袁苍身旁,托腮朝外瞄眼,漫不经心回答:「大概停了。」

闻言,她放下衣服,伴随歉意向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也该--」

「啊。」

陶夭冒出惊呼,她心里不祥的预感随之袅袅升起。

只见陶夭悠然站到窗边,手伸出去,收回来时掌心带着晶莹雪水,「又下起雪了呢。」倾首而笑,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她仅是将话硬生生咽下去。

两人住的地方再往内走还有几间房,围成方形。她拎着衣服推开门,木制的门吱哑作响,房内冷冷清清,床褥整齐堆叠,茶几上的茶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关上门换下让雪水浸湿的衣服,而当那袭旧衫披在身上时,整个人好像被陶夭给包围住一样,一吸气就能闻到他的气息。

她的眉轻皱,有些惴惴不安,宛如陶夭如影随形。

偶尔会听人绘声绘影,说哪个人碰着妖精给耍得晕头转向,在漆黑的树林找不到归途,天见鱼肚白才转出林子。或者谁不幸被怪东西缠上,柴砍着砍着人间蒸发,从此下落不明--这些她只当茶余饭饱的乐子姑且听听,却不轻易相信。

但现在这情况,说不准她也将成为津津乐道的茶余。

出去後外头仍飘着雪,她抿紧双唇,紧到颊边有些酸涩,怪异着表情时,袁苍恰好掀开帘幕,弓背穿过,两人又四目相接。她看着男人锋利的五官,肺里的空气一下子全给掐出般。

袁苍不苟言笑经过她身边,好半晌她都无法回头看。男人像蛇,盯着使她没办法动弹,咽口唾沫寻路回到厅堂,陶夭正翘着二郎腿,一脸惬意,看见她走出来时眼睛一亮。

陶夭举步向前,她想闪躲,但男子却似摸清她的动作扣住她肩头。於是她不得不任他打量,久到後颈僵硬。

忽地一口长长的气自他口中舒出。

「你让我想到从前一个人。」陶夭拢眉思索,接着缅怀的道,「和你一样,为着一个目的来的这里,接着困在这里,不过最後他还是走了。」

她立刻觉得这句话匪夷所思,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垂眸,她忖。

「为什麽?」百转千回後只有这三个字。

陶夭把脸迎上,将朱唇浅浅扬起,那抹红近乎占据她所有视野。「你这三个字倒是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她不解。

或许讶於她追问的速度之快,陶夭先是眨眨眼,之後嘴一撇,「直肠子和傻气这两点可就是天壤之别了。」

她锲而不舍,「到底是哪里有趣?」

但男人以笑答之。他拐了个弯继续:「袁苍那时和你一样是从外边来的。刚到这里,什麽都不说,只用像小兽的眼神狠狠瞪我,嘴唇咬到伤痕累累。发现他倒在雪地时,我捡回他外还悉心照料,看到他醒来却是这样子我可真伤透心……那是什麽时候的事了,嗯--」陶夭昂首,手得寸进尺向前溜进,将她圈在怀中嘻皮笑脸,「我记不起来,总而言之是挺久以前,只记得种在前头的桃树花还没开得这般灿烂。」

她推搡陶夭的胸膛,後者发出哼哼的笑,乾脆放肆搂她个满怀。对於初识的男人这般接触,虽然唐突,却也谈不上是厌恶与否。脑里应时想起娘的训诫,似乎是有「男女授受不亲」这条,她张口欲言,男人却又启齿。

「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放缓声音,了无笑意。

她瞬间安静下来,「嗯。」

「岁月到底愿意饶过谁呢?」陶夭没等她开口,又迳自喃喃,轻不可闻,「还是根本谁都不愿意饶过……」

男人的口吻太过苍老,令人毛骨悚然,他彷佛早已历经无数次生老病死,只又一次复苏这世上,困在这副年轻的躯壳为下次轮回等候。

她忽然不敢将气吐在他纤细的肩膀,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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