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年的五月下旬到六月底这段时间，对舒晴而言，无异於一场清醒的超长恶梦。
自从老爸过世之後，老妈将原来的美发店转型经营，主攻美容、美甲业务，没想到营业额居然出乎意料地扶摇直上；短短三年，原来一间小小的店面，也拓充到另开两家新分店的规模。
若不是她这个女儿够理智，拼命劝退在事业上很敢冲的老妈，如今可能光是加盟店就有十几家了吧。
但问题就在於，自从经历过两年前被无良会计卷款潜逃的教训之後，目前老妈信得过的御用会计就只有她一个啊！再无限制继续开分店的话，她迟早有一天会爆肝而亡！
「啊，又到了恐怖的报税季节了……」和老妈共进早餐的时候，舒晴看着墙上的挂历来到五月二十五日，忍不住边叹气边喃喃自语。
为什麽……她明明只是一个大二生，为什麽不能像一般的女大学生过着梦幻青春的大学生活，却得面对这种被各种税务报表追着跑的现实人生？
而且，报完税之後，紧接而来的就是可怕的期末考……天呐！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她也不可能真的双手一推，将这些事情丢给赚钱能力破表、数字能力却弱到不行的老妈，那样她们可能很快就会破产，风险太高了。
「晴晴，来，牛奶。」吴素芹将一杯现泡的温热牛奶递到女儿面前，「要喝完喔。」
「妈，我要咖啡。」舒晴有气无力地说。咖啡是她的精神安慰剂啊！
「喝牛奶。你已经中了咖啡毒了，戒掉。」吴素芹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
「妈，每日一杯咖啡是我贫脊的人生里唯一的小小奢侈，你就不能恩准吗？」舒晴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恳求，她知道老妈疼她，绝对吃她这套。
「你这孩子真会讨价还价……」吴素芹无奈地摇摇头，索性将自己的咖啡和女儿的牛奶混合调成均匀的两杯咖啡牛奶，「只能这样，这是底限。」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妈。」舒晴甜笑，虽然不是纯咖啡，但能嚐嚐味道也好。
这三年来，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过着没有丈夫、没有父亲的单亲生活。苦吗？那是当然，无论外表看来如何适意，心底终究藏有说不出来的酸涩。但，尽管如此，只要是由衷地为彼此努力，再苦也能一起撑过去。
她和母亲，就是这样互相扶携着从丧夫、丧父之恸中走出来。
如今，已经是第三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就在她陷入恍神之际，吴素芹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脸上是少见的腼腆，「晴晴，这个……你替我拿给你们校长。」
「这什麽？」舒晴好奇地想打开来看，却被吴素芹阻止。
「还能有什麽，早餐啦！别开，那样对校长很不礼貌。」难得地，吴素芹有些些脸红。
舒晴忍不住想笑，「拜托！老爹他才不会跟我计较这些。」
老妈会和校长认识，说起来还是因为去年的校庆园游会，她为了替社上多赚点社费，索性拉着放假的老妈去当临时嘉宾助阵，结果谁晓得老妈的美甲技艺太精湛，完全让前来光顾的客人们忘记这个摊位原本是在卖什麽的，只见排队人潮从摊位一直长到校门口，让校长也好奇地跑来观看。
结果就是这麽一打照面，这对分别历经离婚和丧偶的男女就这麽互有好感，也从此展开了她的「爱的传声筒」生涯。
舒晴觉得如果校长和老妈能真的在一起也不错，倒是乐观其成，私底下也亲昵地喊校长老爹，充分表示出她举双手赞成的态度。
不过，搞不懂是他们太慢熟还是太闷骚的缘故，一年下来，他们俩顶多就是假日约出去吃顿饭（当然也有邀她，但她都识相地找藉口不去），再不就是像现在这样要她帮忙送东西。其他的呢？没了。
「好了，我要去准备开店了。你吃完就早点去学校，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妈！我不会让老爹的早餐冷掉的。」
「你这孩子真是！」
吃完早餐，舒晴扛起背包，抓过那个牛皮纸袋就出门。
她就读的大学离家很近，只有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还是用她的脚踏车来计算。
当初在填志愿的时候，老妈本来希望她能填声望好一点的国立大学，事实上她的成绩也符合门槛了，但她最後还是填了这间有提供全额奖学金的私立大学中文系；重点是，它离家很近。
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不想断奶、过着天高皇帝远的自由大学生活，而是老爸在临走之前，要她坚强，替他照顾有时神经很粗又有点脱线的老妈。这个交代，让她宁可拼死拼活拿下系上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换取奖学金，也要留在老妈身边。
至今，她从未後悔过自己的决定。尤其，在老爹出现之後，她更确信自己这麽做是对的。将来有一天，她或许会因为工作或嫁人的关系，不能继续随身罩着老妈，但最起码还有老爹，他会接替她心疼这个女人……
呵，听起来好沧桑的感觉。到底谁才是母亲、谁才是女儿啊？
偶尔，舒晴想到这里，也会忍不住苦笑。
但，她也习惯了，甘之如饴地让这个习惯制约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