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风的音乐响起,来自於黑胶唱片高速旋转於黑胶唱机上所伴出的声音,窗外的艳阳高照,早晨的阳光温暖而不让人感觉刺痛,这是我来到这个镇上经历了两个星期的阴雨绵绵之後所享受到的第一个阳光浴。
我本身是一位作家,而来到这个镇上,是因为被一位自称多年没有相见的好友致电希望我能帮他完成一本关於他所亲身经历的故事,起初在接到这通电话当下,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电话筒挂上,回到书桌前继续与下星期就要截稿的文章继续奋斗。
脑袋里,完全没有再想起过刚刚那通电话里的一字一句。
总是会有人自告奋勇的打电话希望用我的文笔替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出书,起初我总能够有耐心的每天去这些人家里与他们会上一面,听他们说那些故事,或是在咖啡厅里边畅饮对方所请的咖啡边咀嚼他那索然无味的故事。
之後才发现,这些人口中那些所谓特别的经历,不过只是人漫长的一生中平凡无奇的其中一页,根本不足以构成一本精采而撼动人心的故事。
曾经我想过要帮这些人自身的故事动点手脚,例如把他的身世做点更动,或是把自述者本身的个性大翻转,但是这些想法又总会让我在快要执笔动手之际而放弃,在别人的故事上点缀,本身就是作家的天赋,可是这不就违反了那些作者总会在书的封面打着「真人真事」的口号吗?
所以我再也不接这种矛盾的工作了,专心只写自己凭空想像後撰写的小说。
只是那通自称是多年没见老友的电话,响起的次数已经快把我的耳朵被铃声给炸烂。
「我已经不接这种案子很久了,请你找别人吧。」我对着电话筒里不耐烦的讲,并且揉着我焦躁不安的太阳穴。
「我没有别人可以找了,只有你,也只有你才能写这个故事。」电话另一方传来的声音很低沉很沙哑,语气上就如同前几次所打来的一样,死也不肯放弃。
「虽然你还没说你的故事,但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也是有关一个从平民变成富豪或是经过灾难後死里逃生的故事吧?这些故事你找个记者帮你做一篇报导就够让大家认识你了,不必透过出书这个行径,除非你的故事无关我刚刚所叙述的那些,并且并不是个你口中特别其实是无聊透顶的自身经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想应该是放弃了吧,於是叹了口气,我缓缓的将电话筒远离耳边......
「我很不想这样说,但是,这是一个你此生中必须知道的故事。」
我停止了把电话筒远离耳边的动作,脑袋中像闪过一丝什麽似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不可否认,他这句话的确激起了我心底的涟漪,并且这个波纹正在扩大。
什麽故事是我非知道不可的?在我这样刚好即将步入中年的年龄之际,人生中已经没有什麽事可以让我再次感受到任何的碰撞或火花,然而这种异样的感觉,是近十几年来的头一次,着实的让我的心情从平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起伏。
於是,我询问了这位先生的地址,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打电话请朋友先帮我预订了火车车票,那一刻,我好几度嘲笑自己是不是脑袋坏了还是不灵光了。
我摇摇头,苦笑着告诉自己,就当是我人生中一次唐突的决定吧,反正,若真的只是个骗子想用几个零碎的故事编起来唬弄我,我也就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从此与此人毫无瓜葛,不是吗?
於是,我出发了,前往一个我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想去的地方。
「石楠镇」是这次的目的地,这地方平常除了少数的观光客以外,是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拜访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小镇几乎一年到头都在下雨,糟糕的天气没有观光客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更不用提住在这里的住户了,根本少的可怜。
找了间风格雅致的旅馆,也是镇上唯一的旅馆,我特别要老板给我一间有大窗户能够看看风景的房间,平时房客稀少的原因,老板就开放让我自己选一间挑来住,我也挑了间桌子就在落地窗窗旁的房间,特殊的是,房间里有台黑胶唱机,据老板说似乎是上一个房客所留下来的。
来到镇上後,我写了封信寄到那位先生的家中,告诉他我现在所在的旅馆,并问他何时能够去他家中拜访与他见面,但我却只收到了这样一封回信......
「等艳阳高照,阳光笼罩镇上的那一天,我自然会去你目前的住处拜访你。」
这年头,怪人特别多,要我等到天气放晴吗?该不会要让我等上一个月吧?
「也罢,我就等吧。」我喃喃着。
像我这样没耐心的个性,这样的想法还真是头一次。
我暗自想着,如果到时候他真的只是想唬弄我,我绝对不会是只有不与他计较这麽简单,我一定会亲自翻遍这个小镇并上他家门给他好看……
然而,在天气放晴,阳光从乌云中乍现的这一天,萨克斯风的音乐仍然环绕於我的房间,被子依然凌乱的置於床上,桌上依旧是一团团被揉烂的纸,唯独以往总是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外头站了一个身穿深蓝色洋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