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航空公司的交通车为了闪避一辆违规回转轿车,车头一偏撞上站在路边的爸爸。
孟思珝焦急坐在手术室外等候,泪水不时溃堤,但哭过又告诉自己必须坚强,以意志力支撑爸爸对抗死神。
经过五个小时的煎熬,当医生宣告手术成功时,她来到加护病房探视,只见爸爸头上裹着纱布,微微肿胀的脸覆着氧气罩,身上数处肌肤被路面碎石刮伤。
在加护病房住了一星期後,爸爸转入普通病房,清醒时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认不得人、忘了自己名字、说话含糊、不时头痛胡乱发着脾气,更因晕眩、手脚无力无法久站,彷佛变回五岁的孩子。
当医生说明爸爸出院後需要半年的复健期时,孟思珝毅然决定休学,暂以医院为家,每天一口一口喂他吃饭,两个星期後,他清醒时间变长,一早醒来头不痛时,总像个孩子静静望着她微笑。
她扶起他坐上轮椅四处散步,一路来到地下街的花店前,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美丽花束,他抬头静静望着橱窗上闪烁的圣诞灯,唇角微扬,双眸闪着晶亮光采。
孟思珝进店买了一束百合花送他,像得到一件心爱礼物似,爸爸一脸欢喜将花束抱在怀间,此时,一位年轻妈妈以轮椅推着一个年约五岁的男孩走来,男孩右腿打着石膏不停哭闹。
来到花店前,妈妈停下挑花,男孩突然看见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大人直直盯着他瞧,吓得嘴巴一抿,身後的妈妈见状,望着爸爸的神色有些怪异。
「不要哭,看花,漂亮。」他捧起怀间的花对男孩说。
男孩起先面上有些恐惧,後来看见爸爸朝他挤眉弄眼扮着鬼脸,慢慢咧嘴笑了,身後的妈妈紧张神情一缓,礼貌颔首,挑了一束花後推着孩子离去。
「走,去找妈妈。」他望着男孩妈妈离去背影,轻拉女儿的手。
孟思珝眼眶一酸摇了摇头。
「快去,去找妈妈。」他眼底一片渴望,又拉拉她的手。
她咽哽到说不出话。
记忆中的爸爸始终是忧郁的,经常独坐电视机前拿着摇控器,一台接一台转着节目,偶而叹息,即使冬夜天冷困了也不回房,直接在躺椅上入睡。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无忧又幸福的笑,彷佛卸下一切烦恼、忘却过去心伤。她害怕,怕他一辈子就这麽傻了;又希望未来日子里,他能笑得像现在一样。
住院一个月後爸爸出院了。
她听从医生的话,每天带他散步舒活手脚,一步一步的走,从一开始步伐虚浮到後来越走越稳。虽然说话清晰许多,但大多重复她的话尾,他的神智还是浑沌着,直到十二月中旬某个寒冷早晨,她推开房门,见他静静坐在床畔凝视她,眼神不傻了。
「思珝……」爸爸轻轻开口。
那一霎,她双腿一软跪倒地上,眼泪断线似滑落,视线模糊间,他起身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温柔轻抚她的头。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她摇头拒绝他的道歉,从小到大,他对她说过太多次「对不起」了。
後来根据爸爸形容,那两个月的一切,像醉酒、像作梦,他看得见她、听得见她的声音,却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识说话做事,双手双腿彷佛不是自己的。
直到那天早晨,他一觉醒来,眼前迷雾般的视界突然清晰,神魂归位,忆起自己是谁,忆起有个心爱女儿。
数日後回医院复诊,爸爸复原情况相当良好,除了後脑留下一条将近二十公分长的缝合伤口。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关切问道。
「没有!医生,你的医术真好,那一刀切下去还治好了我的失眠症,以前我常常作梦,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才入睡,现在躺下去没五秒就睡着,一觉到天亮,一个梦都没有!」
「这应该是你烦恼太多。」
回程路上,两人并肩坐在公车里,孟思珝突然想起失眠一事,问道:「爸,你说你车祸前常作梦,都梦些什麽?」
「唔……也没什麽,乱七八糟的,有时是店里的事,有时是你妈妈……」他含糊应道。
「那最近呢?」
「车祸後就没梦过,每天都很好睡。」
爸爸车祸後不再梦见妈妈了!
孟思珝不解,难道那场车祸和手术真的切断爸爸脑中和妈妈相连的某条线,才会让他对妈妈的感情变淡,疯狂爱上另一女人,甚至仓促决定到印尼相亲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