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物品翻倒声响惊醒梦回小时候的孟思珝。
她一脸倦累自书桌上抬起头,起身下楼来到厨房门口,只见餐桌旁的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身穿灰色西服的孟文义抓起米酒仰头灌进嘴里。
「医生说你不能喝酒!」她冲上前扯过父亲手中酒瓶,争夺中,米酒自瓶口洒出,沿着孟文义的颈项流进领口里。
「给我!」孟文义满面脆弱朝女儿颤颤伸手讨酒,下颏酒渍在灯下泛着水光,模样十分狼狈。
「爸!你早上是不是又跑去她的工厂等人?」
他瞪着她不答。
「不要再去了,她说你再去,她要报警处理。」望着父亲脸上瞬间呈现的老态,胸口一阵酸疼。
原来心灵最脆弱的,是表面看似坚强的一家之主;感情最冲动的,是年近五十、清心寡欲十多年後,却一头栽进恋爱中的中年男人。
以为爸爸的个性保守,没想到一谈起恋爱,像天雷勾动地火般发展迅速,交往一个月後就将那女人带进家里。
同居後,他每天煮饭、接她上下班、饭後像仆人为她熬煮中药补身,甚至天天为她刷洗贴身衣物。这一切看在孟思珝眼里,她看不见爸爸在日历纸上写下的美好未来。
她开始质疑、臭脸、瞪得那女人心虚,又或许想证明自己的影响力,一星期前那女人突然搬离五金行。
自那天起,爸爸变得更加反常,店也不开了,一早起来去那女人工作的工厂等人,不管有无等到,回家後便是灌酒,醉了就倒床呼呼大睡,睡到下午酒醒又穿戴整齐去等那她下班。
「思珝,爸爸求你,帮我叫阿姨回来,好吗?好吗?」孟文义一脸哀求握住女儿双臂。
「不要!我没办法接受她,不可能去求她回来。」她眼神又执拗几许。
「我喜欢就好!你不能为我多想想吗?这麽多年来,我什麽都依你,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
喜欢就好……这就是孟思珝自觉矛盾两难的地方。爱,不需任何理由,一个愿打、一个愿受,她该牵就爸爸的喜好,还是坚持那个女人无法为这个家带来幸福而继续反对?
「思珝——你是要爸爸死吗?你知道我现在多痛苦吗?」见她还是摇头不肯,孟文义手足无措低声啜泣起来。
「没她真的会死吗?」她几近冷血说道。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人,像个孩子赖着女儿去求一个女人回来,好爸爸形象尽失,心里直觉丢脸,又觉得自己忤逆轻贱父亲的言行极其不孝。
「好、好……」孟文义一脸绝望连退数步,怨怨说道:「好的你不要,那我就随便娶一个回来!印尼也好,越南也好,你没得反对!」
看着孟文义决然走出大门,孟思珝整个人愕住,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娶一个外籍新娘回来充数。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家也不想待了!
积压多日的怒气瞬间蒙去理智,她随後冲出大门,门前就是马路,她并非想自杀,只是气极瞬间脚下冲势猛了点;突然间,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一道灰影挟着冷风急刹而止——
她吓得双腿虚软跌坐在地,眨了眨眼,惊魂未定望着停在右前方路边的银色轿车,心知车主一定被她的冲势吓到了。
车门快速推开,驾驶座钻出一名满面愠怒的年轻男子,大步旋过车尾朝她走来,孟思珝紧张垂下脸,望着那双包覆在刷白牛仔裤下的长腿,踩着厚底中筒黑靴来到面前站定。
「有没有受伤?」
微冷的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这人还保有气度没有大吼大叫。她面色一窘双手撑地缓缓起身,仰头对上高她一个半头、眉心恼得几乎打结的俊色男子。
他年约三十,中长褐发在脑後随性半紮,下颏蓄着修整有型的短髭,身穿格纹衬衫外搭铁灰色军风外套,浑身散发一抹独特个性的艺术气质。
「没、没有……对不起……」她小小声回答,自知理亏连忙道歉。
「你是不要命,还是嫌命太长?」男子冷声质问。
「对不起!是我不对,你有没有受伤?」
「幸好我和太太都系着安全带。」
「真的很对不起!」孟思珝几欲哭出,九十度朝他鞠躬赔罪後,转头瞥向轿车右车窗,隐约看见一抹人影坐在副座。
男子见她眼眶泛红,道歉态度诚恳,抬头瞥了五金行看板一眼,深吸口气歛下怒气:「下次注意点,别伤了自己,也给别人带来困扰。」
「是……」她含泪点头,默默看着他旋身走向驾驶座,方才冲出家门的怒气早被吓散,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