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透过未阖紧的窗吹进屋内,带进几许凉意。
席澈安静的端坐在案桌前,低着头仔细的勾捺笔画,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粗心。
「呼。」写下最後一笔,席澈忍不住吐出悬在鼻息间的气,拿起手中微润的纸张,上头的黑墨还透着润泽。
「终於写完了。」席澈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夫子今天一进书房就只要他练字,没说别的,只说身为他的弟子连字都写不好实在是丢人现眼。
押着他坐在桌前写上一个下午的字,写得手都要断了,却没几个字是夫子满意的。
席澈抬起头看向坐在窗旁阅书的夫子,紧张的拿着手里的纸递上,就担心夫子又从他嘴里说出席澈最怕听到的字眼。
「先生,请过目。」席澈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出,一双大眼盈满期待与不安。
夫子微抬头,将手上阅着的书册暂且放下心头,书里的情结文章悬在心上也不忘自己的学生,他只稍抬眼瞄过席澈手上的纸。
「重写。」简短的两个字又将席澈的期望打入深渊,只留下他满腹的无奈。
「夫子,不管好不好看,您总要告诉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啊?」席澈也有些不满,老说他写得不好也要告诉他究竟是哪里不好啊?要不夫子说重写,他写到头发发白也达不到他的标准啊!
「小澈,让你练字不单单只是要你练字,更重要的是要你练心性。」夫子也不罗唆,直接明了的告诉要席澈练字的原因,毕竟赶紧和这小子说清楚他就能尽快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先生,字丑要练这我知道,只是您没事要我练什麽心性啊?」席澈单纯过头的脑袋搞不懂夫子的意思,练字归练字,干心性什麽事啊?
「小澈,你最近读书很不认真,上课上到一半总是失神落魄的,让你做的功课也总是迟交,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夫子细长的双眼透着澄澈的精明,直挺挺的望入席澈黑圆的瞳孔。
上课不专心;课业总是迟交或是乾脆乱写敷衍;再不就是上学迟到,教席澈念书的这几年来可不曾见他如此,只是偶尔看见颈上殷红的痕迹,夫子多少心知肚明。
席澈不语,他知道自己最近真的很不认真,脑子里总是有意无意的晃过席伏水的脸庞,还有晚上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当然他迟交作业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席伏水老说要练功,但他始终不知道究竟是在练什麽功,竟要天天找他练习!
「小澈,三日打鱼,两日晒网,是成不了大事的。」夫子语重心长的道,席澈是个人才,只要有恒心做事将来必成大就,只是前提必须要席澈现下能专心认真。
席澈说不出辩驳的话语,他一向就不是一个会辩白的人,尤其当他自己真的理亏在先时他更是不敢吭上一声。
夫子忍不住叹口气,教过这麽多的学生,凌云殿里多少杰出英才都是由他教授,但就属眼前这学生最为驽钝与单纯。
但要说席澈驽钝也不是说他的脑袋不好老教不会,而是难过他总是不懂人心险恶的道理,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是真正在伤害他的,偏偏他总是这麽相信他人,既使平时一付视钱如命的模样,可也不见他真正的将所有人情抛诸脑後。
喀沙,落叶被人踩碎的声音清脆响起,夫子也不再多话,外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竟已毫不掩饰的发出声响,原想说他能在外头静静的待多久,没想到耐心竟然这麽快就要用尽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下课。」收起手中的书册,夫子起身拉整自己稍嫌皱摺的衣服,慢条斯理,见不到一丝急躁。
屋外的人早已失去耐心,直接拉开书房的门,踏步向内。
夫子也正好走向外头,到达那道修长的身影前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着席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澈,将这句练上一千回,三天後交。」
「是。」方才夫子的话让席澈心烦的很,本来听到夫子说下课时心还宽容了些,见到入门的席伏水时心里更是舒服多了,只是听到夫子提到的功课後,眉头忍不住聚拢,他嘟起嘴蛮不甘愿的回声。
「先生今天的话多了。」席伏水冷冷的看着跟前的男人,清高如云,淡然如水的气质,秀气的五官配上一对细长的眼,他曾是当今朝上最具威望的一品大官,年纪轻轻却有令圣上折服的文学才识,若非为了心里挂念的人,他也不会辞官回乡,甘愿回殿里做个默默无闻的老师。
「教导学生读书识字是老师该做的,顺便教些道德伦理也是老师的分内工作,席楼主,是您多心了。」夫子笑答,握着手上那本书册,看着席伏水冰寒犀利的眼神。
「那还请先生多替席澈留点心,他资质驽钝,也许听不懂先生话里的涵义。」
「席楼主不必费心,小澈资质优异,只是心地善良所以总认为所有人都不会害他,不过年纪增长,见识渐多,总会理解的。」先生笑着回答,随後扬起手挥了挥就离开,没再理会席伏水那道冰冷慑人的眼神,也刻意忽略席澈呆滞不解的模样。
夫子的身影已经走远,席澈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得宽心些,刚刚席伏水与夫子话语之间的钩心斗角他没看进眼里,完全忽略两人的唇枪舌战,心里惦记着夫子交代的功课;一千回啊!他得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写完啊?
「夫子都走远了,脸上的表情也该放轻松了。」席伏水抚着席澈嫩白的脸庞,嘴角挂着些许宠溺的笑容。
「一千回,三天写得完吗?」席澈哀怨的看着席伏水,渴望从他那里寻求一些帮助。
「总有写完的时候。」席伏水只淡淡的吐出这一句话,他抱着席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中,贪婪的吸取席澈稚嫩的气息。
「那您这几日可以别找我练功吗?如果不练功的话,我这两日应该就能写完交出功课了。」任由席伏水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席澈单纯的想着,只要写完功课交给夫子就好。
「不想练?」离开恋恋不舍的颈窝,席伏水低眼看着席澈。
「不是,只是想先交功课,要不楼主能先找别人练啊,我想这功夫不是非我才练得成吧?」席澈一双大眼眨吧眨吧的望着席伏水,心里没多想别的,只是不晓得为何这句话说出口後心里很闷。
「呵,要我找别人?」席伏水忍不住冷笑,方才宠溺的笑容在这一刻变调。
「是,夫子要我做的功课得要先完成才行。」席澈果决的回应。
席伏水眯起眼看着席澈纯澈的双眼,不染一丝一毫的城府心机的男孩,这一瞬间席伏水觉得自己很悲哀,百般心思想让男孩对自己有所不同,但偏偏眼前人毫无所动;究竟男孩这般纯粹的个性是不是伪装?
望着席澈好一会儿後,看得席澈都以为自己惹恼席伏水而在心里暗自叫糟,席伏水才开口简短的回答一字:「好。」
拉开与席澈的距离,没多说一字一句,席伏水直接转身离开书房,徒留席澈一肚子的不解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