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不明白冷漠的真正原因。
一个人选择冷漠处事,选择冰冷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因为蔑视世界上的人事物,至少对於我来说,不流露一丝一点感情,是害怕受伤。
只要不把内心敞开,别人就没有空间可以刺伤你。这是自母亲传下来的智慧,架起防御就代表我也无法受任何正面情绪而影响。淡漠待人、不容任何人理解我真正所思所想,为了我自己、为了帕拉菲尔家族、为了我妹妹的快乐,冷漠是我不得不采用的措施。
我以为我的心,也早已经因为这种待人处事的态度,被长年冰封;因而不再懂得跳动、不会再有半分惶惑不安。
毕竟,我过份骄傲了──不过才二十年的生命,凭甚麽判定以後将会是如何的景象?心脏不曾为谁跃动的原因,并不是我真正无知无觉,而是我未曾遇上最好。
直至他的出现。或许不该用出现这个字,而是直至我碰上了他。
毫无预警之下,在一年前的夜晚,我第一次遇见韦于涛。只消一碰面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也绝非魔物跟妖精可比拟他的非凡──举手投足的沈稳气势、我出生以来见过最俊美的一张脸庞、柔和的眼神和同样暖人心扉的笑容。
没有丁点儿的邪气,纯净无杂质的温柔,要是我当下就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离去,我大概会一直认为他是下凡的黑衣天使。
但我挪不开自己的脚步,一直怔怔的看着他仿如融化在夜空中的墨黑背影。
他一直柔和的笑着说着,口中说的却是足以让凡人惊惶无比的话。跟我走、留恋人间、自行选择──如此的对话只容我有唯一的结论。他是神。
接走灵魂带回天界的死神。
我在他注意到有人窥看以前离开,回家找出一切有关死神的资料。无数的书籍或画像里,死神都被刻画成同一个形象──性情暴戾,神色冷酷,身裹一袭黑色曳地长袍,手上拿着一柄等身高的锋利镰刀。不知是由一人口耳相传还是死神确实以这形象在不同时代中出现过,翻尽一切书本中的描述,都和我看见的他截然不同──巫爵虽然比起一般人跟神的阶层更为接近一些,但死神的真实容貌,我以前从未得见。
纵然很好奇,但我也没有特意想去了解神界的情况,毕竟阶级有别,过份窥探另一世界总会导致无法回头的结果。这个人就这样悬在心间,我尽量不去想不去触碰,努力摆出我擅长的若无其事。
只是,不知是冥冥中有注定还是甚麽,我总是在不同情况和地点碰上他。在上班下班甚至外出散步,都会看见他接走濒死灵魂的身影。久而久之,我越来越了解他的一切。
他及耳的黑短发、纯黑却灿亮如星的眼眸──他外貌的每一寸我都记在心底;我知道他叫韦于涛、认得他看着濒死者时怜悯的眼神、我甚至晓得他腰间挂着一枚金色怀表,每一次目标出现以前,他都会看着它确认时间。
等待和他碰面後来对我来说已经不再足够;只要不被工作支配的时间,我就想着他,想着死神的一切──想见他。我会漫无目的地走出屋子,凭藉对他的感应和从不出错的直觉,寻找他身处的位置。
我知道,这样绝非理性之举。可是我无法控制,不能抑止自己想见韦于涛的慾望。
我闭上眼,看到的尽是他的容颜;张开眼瞄了瞄墙上挂着的吊钟,凌晨三时多,我不该再出去游荡的。
思想却被行动支配,下一秒我已经拉开了窗,从三楼跃下。从容的落了地,笼罩世界的黑夜对我没有甚麽差别,我随心而行,毫不意外地又找到他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