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凌山上头，已近傍晚。
夕阳无限好。
夏侯冷笑着望着浓雾，夕阳在他身後。那雾里有树，有屋子，还有人。
来找麻烦的人。
空气里传来了一丝丝火油的气味。
夏侯停在树上，忽然觉得这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如此。
这些人若是为了鹰王之争而来，做什麽寻他？应该早往鹰王府中去了。
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先将漓儿送到鹰王那儿。就算鹰王不顾她，如今沈笑也有能力可以护着漓儿了。
他对这个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抄了小径回到宁居中，火油的气味窜入鼻腔，这四周，都已经让他们洒上了火油。看样子，是要放火烧山了。
他们早已经发现夏侯。
夏侯一点也无妨，只是负手仰头望着那两个字。
宁居。
原来这宁居，只能保他们十年平安。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昔日仇家？他跟谁有这样大的仇恨，已过了十年，还这样穷追不舍？
脑海里，不知怎地，他只想起了宋温的脸。
都已过了这麽久，他还能记得这样清楚。
他垂首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火摺子，挥了几下，点点火光冒出。他扬手一扔，丢入了一旁的树上。
瞬间火光四起。
夏侯身後忽然出现十几名黑衣蒙面人。
「你们为何而来？」
「杀你。」
「我想也是如此。」夏侯笑了。
既然如此，其余也无须多问。
黑衣众人摆开阵式。
火光大起。
凌山上，宁居前，宛若白日。
夏侯藏青色的衣袍，让红光照的忽明忽暗。他整个人在火光的围绕下，也如同鬼魅。
「火大了。我没有太多时间能跟你们虚耗。」夏侯转身，「你们一起上吧？」
黑衣众人一语不发，只是举剑。
十来个人都是出自同一门派，夏侯看不出这是来自於哪儿，像是新起的武学招式。
这十年，武林中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儿？
这十几人不仅用的剑招是同一门派，脚下走着也是套式，五人五人一组，走得是相生相克的步伐。
一人出招一人防守，顿时间，剑花如暴雪，从四面八方朝着夏侯攻去。若是寻常人物，面对这阵仗，哪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但现今，在阵心中的那人是夏侯。
十年前，他已是武林至尊。
如今不会更弱。
黑衣人出剑的速度很快，可实体的剑身，如何能敌无形的剑气？即便黑衣人的步伐再快，剑招再快，他们终究都是有极限。
而夏侯没动，他不需要挪动脚步。
他年轻时也见过这种阵法，而此种攻势最大的缺点便是，只要一人无法再起，就再也没有杀伤力。
剑气一出，刺穿了其中一人的肩。
众人错愕，这一瞬间剑气又出。
阵式已经无法再运转，众人再回神时，都是因为身上的剧痛。
每个人肩上都带着一个血窟，里头正汩汩的冒出鲜血。
「我不杀你们。你们死活就让老天替你们决定。」夏侯仍旧那样的事不关己。
这四周的火，冲天而起。
众人的背心都渗出了汗，却不是因为热。
「无论你们为谁而来，都别再来。你们该明白，你们不会赢的，一切都是徒劳。」夏侯语毕，施然离去。
将那片火光抛在身後，也将十年的宁居，抛在身後。
这夜，凌山城拥有一个不够黑的夜晚。
凌山像是永远都烧不乾净，毒辣的火龙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
「夏侯先生，你们真要离开吗？」
妍飞站在凌山城通往中原的路口问。
那日凌山上烧红天际的火光，她便知道家主下手了，心里实在担忧，却又不能去一探究竟，隔日慕漓来访，妍飞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没事就好。
哪知隔没几日，他们便说要走。
夏侯、慕漓以及沈笑，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山上既然已经无法回去，留在这儿又有什麽好说？」夏侯握着缰绳，「不如四处游历一番，何况漓儿也说想去北朐国看看。」
妍飞脸色苍白，「可慕漓妹妹的身子……」
若是他们走了，日後，要见就太难了。
她原以为能够看够了夏侯的身影，放在心里慢慢回味，而今才知，原来此生都没有足够的一日。
「妍飞姑娘无须担忧，在下也在呢。」沈笑站在一边，笑咪咪的道：「师父同意让我回中原处理一些事情，一年之後再回来。在下保证，届时一定还让慕漓姑娘健健康康的活着。」
夏侯一个爆栗击上沈笑脑袋。「臭小子，我要你保漓儿一生一世平安健康，否则现在就将你丢回鹰王府中。」
若非夏侯全力护航，鹰王哪有这麽容易放人。
「别别，夏侯先生啊，在下真是说笑罢了，自然是希望慕漓姑娘一世健康无忧。」沈笑急忙道。「我可是个大夫，哪有希望病人不健康的道理。」
夏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收回手。
看着他们的这般嬉闹，却映得她的内心更加苦涩。
「妍飞姊姊，你别挂念我。有小师弟在，漓儿不会有事的。」慕漓握住了妍飞的手，情真意切的道：「师父说，等这儿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会再回来。」
妍飞硬生生在脸上挤出一个笑。「那就好，你们可要早些回来，姊姊一个人在此……有些孤单呢。」
莫非这世上之事都是如此？最想离开此地之人，怎麽样都要被绑在这儿。走不了，动不得。
「该走了，不然就迟了。」夏侯道。
沈笑扶着慕漓上车，「妍飞姑娘，好生保重。」
妍飞款款欠身，脸上只能笑，轻声道：「谢谢沈公子，妾身祝各位一路平安。」
沈笑轻轻一跃，也上了马车。
「那我们走啦，妍飞姊姊。」慕漓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姊姊要好好保重。」
「一路顺风。」妍飞微笑。
一地黄沙起。
马蹄声越来越远。
她还在这儿，眺望着那北去的影子。
「愿君、安妥。」
她的眼里，浮上水汽。
「姑娘？」
「走吧。」妍飞吸了口气，「回销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