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但為君故 — 卷一.烏鵲南飛 第七章 雨橫風狂三月暮 (四)

正文 但為君故 — 卷一.烏鵲南飛 第七章 雨橫風狂三月暮 (四)

「你为何要与老爷子闹翻?」夏侯抬起眼盯着他。那一双眼,如秋水般的清澈寒凉。

寒禹眼神游移,几度想说,可话到了嘴边,仍让他吞进肚子里,最後只浅浅的道:「鹰王之争就要开始了。」

这表示,所有的鹰王候选,都开始在笼络势力,他亦有自己想跟的主儿。

「这种事情我不明白,但假若有这麽一日,我会带着漓儿离开凌山城。」夏侯的口气坚定,「你与鹰王都待我极好,故我谁也不帮,但凭你们用英雄的气度一决胜负,胜负无怨。」

寒禹仍旧是欲语还休的表情。

「你还想说什麽?」夏侯追问。

他苦笑,「不,虽仍想说些什麽,但既你都如此表示,我也不便再说什麽了。这段时间,我仍继续替鹰王办事,却不知日後……」能否再与你们一道喝酒?

这话隐落在寒禹喉间。

「这鹰王之争一向是凌山城的传统,你跟在鹰王身边这麽段时日,要你抽手不搅和下去,恐也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夏侯望着桌上跳跃的烛光。

房间里头有一股寒禹身上的气味,那香草据说来自西域,睡时燃点,能够安神。

气味缓缓的飘散,圆月升至半空,夏侯他未想过有这一日。

人生到头终究是要各自散去的?

「爷,黑市里头来报,冯家绑了一人进府,瞧不清模样。」房间外头有下人来报。

「果然是冯家。」

他们两人对这答案都不算意外,夏侯起身欲走,却让寒禹喊住。

「夏侯,你说那单沂住在哪儿?」

「太难说清,我给你绘幅图。」走到书桌前,夏侯提笔,俐落洒脱绘了幅地图出来。「单沂武功不弱,但不算拔尖。倘若鹰王不帮他们,恐怕也只能待到丁无音死後,他们才有机会下手。」

「单沂他们好运气,捡了个大便宜。」世事便是如此,一夕倾高楼,只是所有事情都发挥了作用。事成非一人之功,事败也非一人之过。

寒禹这些年对这句话早有体会。不如此,怎麽在这瞬息万变的世上安稳处事?

但他不介意拿这点便宜去跟单沂做个顺水人情。

夏侯搁下笔,「该走了,可不能让沈笑在我眼下出事。」

夜深的似乎能滴出墨来。

「去吧,我们随後就到。」寒禹笑咪咪的道。他还得先去找单沂,让他们趁乱救走鲛人,也趁乱记住这方便是谁给的。

夏侯应了声,走出房门,寒禹仰首望向窗外,只见着夏侯的衣角如流星划过夜空。

他的心情不坏,起码,这事儿没把漓儿搅和进来。那鬼丫头一来,还不知道要出什麽事情。他身法如风,奔进黑市里,驻足楼前,这般大动作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望了望那楼,夏侯提气一跃,就跃上了屋顶最高处。

一轮满月在他身後,将他映衬的无比渺小,却也无比巨大。

月色中泛着红,还未有人见血,那月、这夜,却已经漫溢出杀意。张望四周,夏侯望见了那人群聚集之处,听见了沈笑仍旧很有中气的声音。

还活着,不错。

「阁下是谁,夜访此处有何指教?」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夏侯闻声回头,那是个一身白袍的剑客。

「夏侯烽煌。」他抽出腰间软剑,月色染红了他的剑身,他的脸。

白衣剑客微愣一瞬,「久仰大名。」他抱拳,「黄粱梦。」

夏侯扯动嘴角,似笑非笑。「黄粱一梦?」

白衣剑客面色微涩,「正是。」

夏侯挑起唇角,十足的嘲弄。「传闻黄粱一梦的剑,如梦似幻,让将死之人能见着西方绚丽缤纷的极乐世界。」

「那是世人过誉。」夏侯肯定自己没有瞧错,他那唇边的弯,挂着的是无可奈何,是无能为力。

「剑客的剑,此生只能为自身挥动,只能维护自己的原则。」夏侯冷冷的道。一字一句都如剑尖刺入黄粱梦的心上。

「我有苦衷。」

「这世上谁没有苦衷?」夏侯冷笑,「但若用此当成挡箭牌,没人能说你错,但没人能瞧得起你。」

软剑如鞭,银冷中带着鲜红。

「起码,我不能。」

黄粱梦平举起剑,口气平静。「各人皆有各人难。我不欲对你解释我的难处,今日你若转身就走,我绝不追。但若要过,只能踩着我的屍身。」

「你既有此觉悟,我也就不多说什麽了。出剑吧。」

黄粱梦手挽剑花,剑声震震如雷。他身形忽地向前掠去,宛如惊鸿飞起,一身白衣在月色之夏更加银白。夏侯的剑很快,破空一划,剑身与黄粱梦的常见相击,而剑尾却甩上了黄粱梦的手腕。

热辣的触感传来,黄粱梦却似无感,无论剑人皆无停滞,继续朝夏侯心口刺去。

这竟是玉石俱焚的剑式。

夏侯急忙错身,黄粱梦的剑,从他手臂上画过,藏青色的衣袍在剑锋下裂开,纯白的内衬让鲜血染色。

「黄粱梦,你究竟有何苦,拼着连命都不要?」夏侯气问。

「我说过了,你若要过,只能踩着我的屍身。」

长剑顺势划下,逼得夏侯又是一退。

银月硕大,竟有满满的悲伤。

「休怪我无情。」

两人几句对话之中,已经又过了三、五招,黄粱梦剑剑如不要命般,死命的往夏侯身上招呼,反倒是夏侯剑上留了三分情,留了三分力。这才能让黄粱梦有机会与他缠斗至此。

夏侯气上心头,骂道:「你若真想死,我助你一臂之力,定让你一点儿也不痛苦。」

此时他已认清,黄粱梦决心与他生死相搏,他是没可能会输在黄粱梦剑下,却是不肯在这儿浪费这麽多时间。

「我再说最後一次,黄粱梦,要不让开,要不死。」

「夏侯,众人皆说你心高气傲,不体恤他人努力,却无人得知你竟是如此心软。」黄粱梦仰天大笑,眼底的凄清愁苦,都融入银月光中,「我本想,死在你剑下着实不甘,而今却想这该是我最好的下场。老天真待我不薄,还望你遵守诺言,不叫我痛苦太久。」

夏侯冷着脸面。不明白堂堂一个剑客,是如何让人逼至此种境地。

他将内力灌注在软剑之上。

「你若真想,我成全你。」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而刚强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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