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还是跟她说声抱歉比较好。」
阿沪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边乔弄着领结，边检查他新带来的一批barspoon数
量对不对，背靠他而坐的令岩用发雕顺着他的长刘海。
「她又没怎样，叫她做的事都有做。」
「你不是说她到现在还没跟你讲话吗，一定是生气啊，而且擅自翻人家的东西本
来就不对，她没像其他女生那样甩你巴掌，我真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她对我好是应该的。」
「令岩……」
阿沪听到背後那副懒洋洋又不带情绪的语气，无奈得叹了口气。
打理好的令岩起身要走，休息室的门刚好打开，令岩没注意，不小心撞上迎面来
的人。「唷，这不是我们的大红牌吗？真是对不起啊，你怎麽不乖乖坐在经理给你准
备好的红宝垫上，小心呵护你的指甲和头发，要是我把你这娇贵的摇钱树撞出伤来我
哪赔得起啊。」
阿沪回头，看见令岩撞上的是另外一位公关──叶恩，那眼瞬间让阿沪在心底暗
叫不妙。
点台的名次仅次於令岩，是店里最大派系的头领，叶恩无论外貌和身材都跟令岩
不相上下，往往一出场便能吸引全场聚集的目光，活像任何光芒都该为他停留聚集似
的。当叶恩和令岩站在一起时，就亮眼度来说他比令岩还要优越，但阿沪周遭的客人
总说，和两个人相处後，会发现令岩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和磁场，之後便再无
法轻易忽视他了。那是其他人、甚至连叶恩都欠缺的，大概就是所谓的个人魅力吧。
阿沪紧张地站起身来，深怕两个人在这里闹事。如刚才叶恩打招呼的方式所见，
两个人在这间店不仅是竞争对手，简直是水火不容。彼此之间的界线划分得清清楚楚
，撇开职场竞争关系，连个性相处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死对头。
「渴望坐在软枕头上被搔耳朵顺毛的是你吧，语气那麽酸。」
「操！你倒是随时都能让人兴起跟你干架的慾望也不简单啊！」
「好了！不要吵了！」阿沪紧张地挡在两人之间，叶恩的拳头已经握起，上头五
指虎似的装饰品已经发出森森寒光。他不屑地瞥了矮他一个头的阿沪一眼，粗鲁得将
他推开，想清出一条路。阿沪被这麽一推，往後撞向令岩，令岩踉跄几步，口袋中掉
出了相片。
令岩还来不及弯腰去捡，就发现海玫被一只深蓝色的马丁靴踩在上头。
叶恩勾了下嘴角，慢条斯理得捡起照片，令岩两眼视线跟着他不放，比起瞪着叶
恩，更像他把视线全力钉在那张相片。
「<B>男人？</B>就知道你这样子，性向不可能正常。喂，你们看──是姜令岩
养的姘头啊──」叶恩讪笑地对着後面一群叶派的人伸手挥着照片，後面的人发出一
阵促狭低俗的表情和笑声，他还来不及伸手传递照片，腰间便感受到瞬间的剧痛。
叶恩修长的身子整个摔飞，把置物柜中间的长凳撞得推离原位，休息室空间窄小
，他和长凳歪七扭八地堆躺在对面的置物柜上，堵住了路。几扇置物柜门已经被撞出
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令岩收起右腿，在阿沪来不及阻止之下又整个人欺上侧躺在地的叶恩，叶恩头部
已经流血，鲜血的长流延着他俊俏的五官滴溜到他洁白的衬衫领上，开出几朵暴戾的
鲜花。
令岩坐到叶恩的肚子上，面无表情地揪起他的浏海，把他的脸硬生生转向他。叶
恩右手依旧紧紧捏着照片，透露屈辱和乖戾的眼神回瞪着令岩，像只随时都要起身反
扑的野兽，阿沪已经冲出去外面找人来处理。
「哼，还懂得害羞嘛……你很宝贝这个小白脸吗？」叶恩想扭头往相片方向吐出
血痰，不过没碰到相片。「他逗得你後面很爽吗？」令岩依旧面无表情，抓浏海的右
手转而捏住叶恩的下颚，後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角落的叶派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深怕轻举妄动令岩会做出什麽不可预料的恐怖行
动，另一方面；他们也被他散发的气焰给震慑得不知所措、直冒冷汗，平时的姜令岩
对他们这群人来说，本身行止和性情就令人感到一种无解和捉摸不定的恐怖，在叶恩
来这家店之前，除了阿沪和上司，同事间几乎没人敢和令岩说话或互动。
但与其说不敢，不如说不知道怎麽做。
※
姜令岩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店里的大家纷纷这样说。
脸上的一号表情和永远单调的语气似乎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像只被某个手艺
精巧的工匠用尽毕生气力与才华所雕琢而成的人偶，美丽、细腻、冷酷、缺乏人性的
温度。曾有几人藉由偷听阿沪和他的对话试图了解他，却依旧摸不透他的性情，只知
道他是个几乎句句都以自己为中心出发的人，像人偶一样知道自己是存在的，是有自
我意识的，但也仅此而已。
他<B>只</B>知道自己。
光是这样的姜令岩，就让人觉得十分难相处。而当他们看见上班时的他，才知道
什麽叫作由心深处所萌生的恐惧，不同於人偶般的木讷，他那顿时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脸色和声调更令他们起鸡皮疙瘩，宛如看见一个不该「生」的东西被装进了灵魂。他
们曾亲眼见识一个个难驯或刻意刁难的客人，连叶恩都没辙下，在令岩面前却不出多
久便换了个样貌，亲昵而放松，好像他从他们身上卸下了一层武装，让他们对令岩这
个人产生出至亲、情人、挚友的幻象。
上班时的姜令岩，那对看着同事、客人的双眼带着情感和生气，当他服侍客人时
，那双眼宛若情人的眼睛，当中流动的波光烂漫，没有感情基础的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见过的人都要为之起一身寒意。
上班时的姜令岩，是个人类。
因此，无论比叶恩早进来，或者初来乍到的新人，当中有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叶恩
敢和姜令岩对抗、互动而选择成为追随他的叶派。因为他们害怕姜令岩。
※
叶恩下颚被捏得吃痛，眼神痛苦却不减凶狠，不亚於令岩眼神中的阴寒。他不屈
服地朝令岩脸上又吐了口唾沫，令岩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箍制他。发现令岩不敢对他
拿着相片的手怎麽样，叶恩冷笑了一声，撇开视线，刚巧发现相片当中除了拿菸的男
人，还有一个微小的身影。
长卷发女孩子的侧脸被头发遮盖得看起来更小，叶恩看见她低垂的眼睛和苍白微
透粉嫩的双唇。
「啊……好漂亮病态的唇呢……」
叶恩的眼珠尽力溜转到海玫身上，此时才使劲捏皱了相片。海玫的侧脸因而触上
了叶恩的拇指，他沾着唾沫和血液的舌尖窜出嘴角，淫秽地舔了半个上唇。
令岩瞬间放开叶恩的下颚，单手抓住他的右手使劲扭转，休息室间乾燥的沉默发
出了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声响和撕裂人心的惨叫声。
「姜令岩！！放开他！！住手！！！」
经理和阿沪三五个人冲进休息室，合力把姜令岩从叶恩身上拉开。
「<B>FUCK！你这疯子！！</B>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FUCK！！<B>你等
着看啊你！！！</B>」
不断哀嚎的叶恩躺在地上，两旁有人压制他避免乱动并着手处理，他的右手
呈现诡异恐怖的扭曲型态，狼狈扭曲的脸庞混杂着鲜血和冷汗，样子十分吓人。
而被架起的姜令岩身子有点无力，像个不想用自己力气站起来的玩偶，他默默看
着对自己叫嚣诅咒的叶恩，表情依旧冷冷的，没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