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决定,不要再和妈妈住一起了。
我想我住在这,对於妈,只会造成不必要的负担罢了。毕竟黄妈妈她们的长舌公夫可是不容小觑的。
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听见黄妈妈她们一直来向妈妈『询问』我的状况。并且左右邻居都对着我妈或我指指点点,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我不希望我妈会因为我而拖下水。
想是这样想,但是要在大台北找个价钱合宜、又通车方便的公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想关於搬出去住这件事必须要再缓一缓。
忍耐个几天吧。
「喂?」昨天上网找房子找到凌晨的我,一大清早的便被手机吵醒。
「……」
「喂?」
「骗子!」
「啥──?」
嘟嘟嘟──
莫名其妙地看手机一眼──这年头神经病还真不少欸?於是再将手机丢一边,便继续倒头就睡。
这时──
咦!突然,我惊醒。
咦咦!突然,我想起某件事。
咦咦咦!突然,我想我已经睡过头了。
慌慌张张地随便套上衣服,便以惊人的速度跳到一楼,再跳上Rav4直直驶──也不顾什麽小心驾驶行人第一的,就是冲就对了!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便看见有位失意地青年坐在喷水池旁盯着手机发呆,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吃人的那种诡异感。
「对不起啦!」停好车子,跳下车,对着他频频道歉。
「你这个坏女人。」他瞪着我。「刑法339条第一项,诈欺罪。」
这种时候,我应该要向他比个中指,然後潇洒地道:「再吵小心我把你打到连你妈都不认识你!」
但不知道为什麽,看他这副德性,我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上扬──好像有什麽人在我嘴角两侧绑了线,不停地往上提,控制着我的笑容。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是怎麽一回事。
「笑屁啊。」他翻我白眼,磨磨自己的指甲,「别浪费老子的时间,老子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靠杯哦,你脑子有病啊?也不想想是谁约谁的!」大声地反驳,真的觉得跟这个人讲话会降低我的格调。
「对哦。」他道,才突然想起自己是有求於人的那一方。「你跟我来一下。」
拉着我的手挽,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跑到公园的公共卫生厕所里。
「何宥谦,这是男厕欸!」我慌张地拍掉他的手,深怕他会做出什麽疯狂的举动。
「靠,你怕屁啊?都到这年纪了又离过一次婚你是有什麽东西没看过?」他发挥他超级贱又毒蛇的能力,把我呛得差点咬舌自尽。
拿着自己的包包不停地往他身上殴打──「不要脸、恶心、下三滥!你现在已经严重违反了《性骚扰防治法》罗!再吵我就告到连你妈……」
「连我妈都不认识我了是吧?」接住我的包包,无奈地看着我。「顾思禹,你的口头禅可不可以有点水准?」
「干你屁事啊!」吼一声,把包包抽回来。「你到底要干嘛?拜托你有屁就快放好不好?老娘可是日理万机的!」
丢了句:「等我一下。」便冲进厕所。我听见有塑胶袋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真不知道他在干嘛。站着三七步在男厕门口等,自然接受了不少其他路人怪异的眼光。
没想到──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黄色雨衣、带副口罩和超级可笑的太阳眼镜。他连原本抓好的头发都疏平了,看起来也挺有造型的。
「可爷!」我惊叹。他到底要干嘛啊?
「你帮我录影好不好?因为今天原本约好的朋友说有事不能来。所以帮我个忙吧。」他俏皮地道,他这身装扮引来了不少好奇地目光。
「那不是可爷吗?」
「不、不会吧……?」
「是啦,那身装扮耶!不是可爷是谁?」
我听见两个女大生在我们身後互相争执着何宥谦到底是不是可爷。他本人倒是没什麽感觉,还在那边东弄西弄的,而我却不知道为什麽,站在他旁边却觉得好丢脸!居然跟个疯子站在一起!而且还要帮他摄影──
「来,我教你弄。」收拾好一切,他站到我身後,然後双手覆盖上我的,并且教我操控如何使用V8。
他的声音很低沉,「你的手不要抖,开始的时候就按这个,结束的时候就按这里……」
在我耳边,轻声地。隔着口罩,我好像还可以感觉他的鼻息──
心跳加速……?
呵呵,抱歉哦,我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在大晴天下穿着雨衣的神经病心跳加速!
「好啦,吵死了!教就教,离那麽进想吓唬谁?」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对於他这个动不动就爱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感到很恶心。
於是,摄影开始了。
「好──的!」超级白痴的语调,「欢迎来到可爷的谈话时间,今天的内容和以往不太一样,因为我们想跟各位网友聊聊,对於『离婚、分手』这些词大家有什麽看法呢?」
我怔了一下。什麽不聊,偏偏聊这个干嘛?
「可爷最近身边有位女同事啊……才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结果咧?没错!就是很悲惨地以『离婚』收场,」说到这,我透过他的太阳眼镜发现他并没有看着镜头,而是看着我。「不过让可爷比较感兴趣的事,她居然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这是怎麽回事咧?」
「我想,」他的语调又不知不觉变回原来的样子。「我想,是因为她是个非常赌烂的女人。」
赌烂?!我猛抬起头,用唇语指示他给我小心点。
「因为她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还要强,事事总是爱追求公平正义,对於前夫的种种行为最後也是以忍让地『协议』的方式收场──」他说,「说话也很没经过大脑,我想她的小脑比大脑还要发达五百倍。不过,重点来了噢,她的口头禅是:」
不会吧──
「再吵小心我把你打到连你妈都不认识你!」大吼外加尖叫一声,他模仿得淋漓尽致。
第一次被人这样调侃还是笑着。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过和自己的敌人变成朋友的经验呢?」他问道,又看着我。虽然口罩遮住了他一大半的脸,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得到,他似乎是微笑的。
「我想问问,现在拿着V8的你,愿不愿意重新认识『我』这个人,并且去掉敌人的身分,以『朋友』的角色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子中,和我一起度过呢?」
我微笑地看着他。
好。
我听见我说。
忘了手中还拿着摄影机,实实在在地将我那「好」字给录进去了。
好。
我愿意。
我笑着,他笑着。我们一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