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间育幼院已经过了好几天,在这里的生活和过去完全不同,碗筷要自己洗、衣服要自己折,很多事情大人不会代劳,什麽事都要自己来,除此之外还要轮流帮大人的忙。
这里的大人不多,对孩子们都算贴心,但是该骂时也丝毫不客气,他们不会打小孩,但是有比被打还痛苦的处罚,像是擦整间育幼院的玻璃、绕育幼院跑十圈等等,都是非常累人的惩罚。
虽然来这里好几天了,但是我没和谁变要好,因为看着别人都很要好的一起玩,让我觉得自己融不进去,我不晓得该如何打进他们的圈子,加上我的个性不是很活泼,其他孩子也就没兴趣找我玩。
结果我就变成一个大家口中冷漠的小孩了。
孤独的时间久了,我便容易想起爸妈,他们以前很疼我,就算我不说话他们也会耐心陪我,他们给了我好多温暖,那时的我拥有好多东西。
但是现在我什麽也没有了。
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属於我。
今天我也一样站在墙边,看着一群大小孩子们玩在一块。
「新来的,你在干嘛?」
忽然,一个声音叫了我,我往声音方向一看,很快的认出是上次找我说话的男孩,他的褐发让我可以一眼认出是他。
「没干嘛。」我淡淡回答。
「你好像都一个人,为什麽不跟大家一起玩?」
「没为什麽。」
「新来的,要不要跟我去玩?我们一起玩吧!」
「不要。」我说,「还有我不叫新来的,我叫孙品琴,孙悟空的孙、品味的品、钢琴的琴。」
「对喔,我们都没说过名字,你的名字很好听耶!」
「喔。」因为想起爸妈,我的心情很低落,所以并不想和他多说话,对於他的问题也都只是简单答道。
「我叫罗页,锣鼓的锣但是没有金,页数的页。」
原来他叫罗页。
「想知道我的名字怎麽来的吗?」
「怎麽来的?」当他提到这个话题我不禁有些感兴趣,不过我想一定是这里的大人取的吧,因为他曾说过他一出生就在这。
「我的姓是跟院长姓,我的『页』</i>听说是因为我小时候爱哭,但听到翻书的声音就不哭了,就是书页那种啪啪啪的声音,所以院长就用书页的页帮我取名。」
「这是个好名字。」我说。
「对呀,我也这麽觉得。」他笑着,「品琴,你觉得我爸妈为什麽会不要我啊?是不是我一出生就很不乖?」
「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麽会不要我呢……」他小声说着,眼神有着伤心。
这个总是对我笑的男孩也有这样的表情啊……说的也是,他有那样的过去,一定会难过的……
我拍拍他的背,学他上次对我说的话,「不哭不哭,伤心都飞走。」
「我没有哭啦,我是男生,不可以哭的!」
「罗页你好勇敢。」
「嘿嘿!」他腼腆一笑,「欸欸,一起去玩吧,你好像跟大家都不熟,我带你认识大家。」
「不用了。」我拒绝,「我不想认识别人。」
「为什麽?」
「没为什麽。」因为我想其他小孩也不想跟我玩。
「那你跟我两个人一起玩吧?我想跟你一起玩!」
我沉默,没有应声。
罗页贴近我,「不要吗?」
我和他四眼相对,接着才缓缓开口:「如果我跟你玩,你以後就不可以跟别人玩。」
「咦?」罗页一愣。
「要我跟你玩的话,你以後就只能跟我玩,再也不能跟别人玩,这样你还是想跟我一起玩吗?」
想要拥有什麽。
太想要有属於自己的东西。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我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我知道说了这样的话只会让我唯一认识的罗页远离我,我仍是说了。
当然只有六岁的我也明白我说出这麽自私的话,他一定会讨厌我,然後就不再跟我说话。
可是我还是说了,而且还刻意的不停强调。
「再也不能跟别人玩喔,你要变成属於我的玩伴,这样你也要吗?」
罗页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他一定是吓到了,被我这麽自私的想法吓到了。
「如果我不跟别人一起玩,你就会跟我玩吗?」
「对。」
「真的?」
「真的。」
可是你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怎麽可能答应这种要求,就算是六岁小孩也知道这种要求自私的过份。
「我问你喔,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变成你的啊?」罗页不似平常的笑脸,他的神情认真无比。
「对。」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要他变成我的。
在育幼院里我什麽都没有,所以我要有个东西变成我的。
只专属於我的东西。
可是我清楚我什麽也无法拥有……
「如果我变成你的你会把我丢掉吗?」
「咦?」他的问题让我一僵,我不甚明白他的意思。
「你会一直留着我吗?会不会像我爸爸妈妈一样把我丢了?」
丢了?
丢弃?
因为罗页是被丢在育幼院的孩子,所以他才问我会不会丢掉他吗?
我看着罗页,这才发现他的表情好哀伤,眼神里有着惶恐。
他害怕被人抛弃。
「不会。」我说,语气里没有犹豫,「永远不会。」
罗页睁大双眼看着我,像是讶异我的回答。
「如果你变成我的,我永远不会丢掉你,绝对、绝对不会!」
听见我这麽说,他忧伤的表情有了一点笑容,但仍是不安的再度向我确认,「你真的会一直留着我吗?」
「真的!」我口气坚定,没有迟疑。
「那我就变成你的,以後我都不跟别人玩了,我只跟品琴玩。」
「嗯。」
「那,打勾勾。」罗页伸出手。
我允诺,「好,打勾勾。」
那天,两个孩子勾着手,做出生平第一个重要的约定。
想要拥有什麽的我、希望不被抛弃的他,在这个承诺里,我们都得到自己渴望的。
两颗空虚的心,在那一刻终於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