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閻王賦】魑魅 — 魑魅,貳參之一

正文 【閻王賦】魑魅 — 魑魅,貳參之一

第二十三章──

如此悲凄的调子……是雪吗?

琴音透过窗棂,躺在床榻上的漠璃微微睁眼。

眼前陌生的景象令她怔然,好半晌,她才缓坐起身。

目光循向一个不注意便趴在床缘睡着的那人,漠璃这才有了真实感。

「笨蛋……」她微笑,轻抽出自己的手,找来一条薄被替东方炽寒盖上。

是了,这儿并非璃玥阁,亦不是幽龙谷,此处是宫天逸建於长安城外的别居。

那日翌晨,镜夜来到谷底、送来宫天逸口信,急召白澐与东方至长安别居。

而东方炽寒顾及她的伤急需调养,也笃定了白澐在宫天逸面前自知分寸,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

神思间,几不可闻的乐音再度传入耳中。

白澐尚未赶至别居,镜夜不擅音律。那麽,此刻有此闲情的,恐怕就只剩──宫天逸。

起身,她没吵醒东方炽寒,迳自走向外廊。

暮秋深夜凉,风吹过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

红亭内,长指拨弄筝弦,曲音流泄。

漠璃深吸了口气,为这熟悉的曲调,为那人在寒月下映着银辉的长发,以及……毫无岁月留滞的年轻面容。

举步,她踏入亭中。

男人并未因她而停下手中动作,仅是抬眸淡瞟过她一眼,旋即望向桌案对头的石椅。

那双瞳,墨般的黑,与常人并无不同;然而,那剑眉、那长睫,却犹如雪一般纯净、洁白。

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一个。

「婆婆、婆婆!您的头发真漂亮!」十岁的小漠璃得要踩着高高的凳子,才能替灵儿「婆婆」梳头发。

小手轻抓起一绺白发,另一手拿着婆婆最珍爱的扁梳,小女孩不厌其烦地给坐在妆镜前的美丽女子梳头。

其实以前她是喊师祖姐姐的,但师祖总说自己早该到了为人祖母的年纪,让她喊婆婆。

「哪有什麽漂亮呢?人要老了,才会有白头发的。」华发女子看着身後甜甜笑着的漠璃,笑道:「你上官叔叔让你背的药经,你可背齐了?」

「当然背齐了!」呵,婆婆的头发真好摸,「您才不老呢!璃儿平时在外头看见的白发都和您的不一样,乾乾枯枯、银灰色的,您是漂亮的雪白色,璃儿长大若也这样就好了。」

「胡说!」女子转过身,在漠璃的头顶轻叩一记。

「哪有胡说呢,璃儿是真的也想这样的,像婆婆一样仙女似的。」

女子敛起了笑,低叹道:「婆婆这是中了毒……」

苗疆,情蛊……

两情相悦者,若同时服下毒蛊,可保对方永不变心。但若单人服食,则情蛊则与一般蛊虫无异,其毒性足取人性命。

永不老去的容颜,岁月彷佛停滞一般,无痕。

如长瀑般的青丝,成白。并非不老,而是──

饱受蛊蚀毒噬,撑过夜夜煎熬,已然残破不全的躯体。

单人服下情蛊,须由愿一世相随的第二人服下相应的蛊卵,同受蛊蚀的考验,一宿无恙,方能保命。

她忘不了,那年,陛下中计服下情蛊,心腹如刀绞,命在旦夕。

而那些嫔妃见到皇上如此,一个一个逃之夭夭。

她不爱皇上,却又不能亲眼见挚友死去,所以她……为陛下过毒。

蛊毒转换到自己的身上,她身出苗疆,又为女子,蛊虫毒性她仍能顶住;毒虽不至死,但却足以令她一世体虚心悸、武功尽失。

他不允!

不允她为皇上作此牺牲、不允她独自承担苦果。

那一夜,宫天逸服下了蛊卵,以为如次便能分担她所受之苦。可他非苗疆中人,不知道服下蛊卵的意义,她却明白。

若非深爱她,蛊卵便会立刻吞噬掉他的性命。她以为,那是宫天逸爱她的证明,岂料──

凤……无意求凰。

百官朝臣的压迫下,她离开,他留下,她仍是孤孓一身。

她不明白,他爱她,却为何不愿随她共进共退?

如果宫天逸不愿为她弃君,为何要服下蛊卵,又为何……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银月下,男人掌下的古琴,悲鸣着。

漠璃没有出声打断那哀凄的调子,只是依着男人的眸光,坐上对头微凉的石椅。

闭起眼,她细听着每个音阶,直到一声低沉好听的嗓音随着曲终而落下。

「你,听见了什麽?」白发男子淡问。

「有喜、有悲、有苦、有甜,就好比……」方才她的确听见了,感受到了,「一段不完美,却又弥足珍贵的回忆。」

「听过?」

漠璃一面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一面说道:「晚辈的师祖非常喜欢弹奏此曲,然而却从不将它弹完。」

「何故?」男人将始终摆在琴上的目光移向漠璃。

「师祖说,这首曲儿的结尾,不该由一人独奏;那段回忆的『结局』,不该只有她一人。」

「……倒像她会说的话。」

云影遮蔽的月光,漠璃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她……还好吗?」

漠璃沉默了好半晌。

宫天逸……若他真是当年那大唐智将、护国将军宫天逸──

他此刻问这话,又有什麽意义?

然而,银月洒下之际,她看见了,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

沉吟片刻,漠璃微叹了口气,「师祖她在两年前离世了。」

「是吗……」男子语气不兴任何波澜,彷佛两人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的琐事。

「您不难过吗?」虽说她不明白当年发生过的一切,但宫天逸和灵儿婆婆好歹也算是──

「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他说着。

「或许吧。」漠璃微蹙起眉,道:「毕竟婆婆……师祖她几乎每日都需嚐受思念之苦,而她所念之人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冷漠的词语传入漠璃耳中。

漠璃忍不住站起身,紧捉着衣摆的手因用力而微颤着,「您知不知道,师祖她所想的,不是别人,就是您啊!」

宫天逸一愣,始终冰冷的眸子终於有了一点温度。

***

作家的话:

话说,花了两个章节,终於把天逸和灵儿的故事勉强带过了(喂!

中间穿插了一段,是以鬼灵儿的心思下笔描述,而在琴音之後

,接续漠璃与宫天逸的对峙(?),不晓得会不会让看倌们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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