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
墨字入目的瞬间，漠璃不自觉地收紧了掌心。连东方炽寒何时来到身旁也不知道。
「墨离。」
她不会认错，这是月香姊姊随身的手绢，而这托苍鹰送来的「防」字──
无疑地，是要她与东方炽寒保持距离。
可她如何知道自己与东方炽寒同行？莫非，月香姊亲自追上她，欲告诉她炙日石的消息？
但若如此，又为何不当面同她说清……
「墨离？」察觉她的异样，东方炽寒再次出声。
听到他的叫唤，漠璃将视线凝上那俊逸的面容，收下手中薄绢。
她到底在做什麽？爹爹多年来的告诫，她怎全忘了？
她是凌云寨的「三鬼使」、朝廷重金缉拿的魑魅，任何人她都不能不设防。
然而，与东方炽寒相处时的那份轻松却教她不自觉地松懈……
明明对他一无所知，却还是──
也难怪，月香姊会特意派苍鹰点醒她。
既然月香也来到了洛阳，那麽，她便没有理由继续让东方炽寒跟在身边。
他们「阎王殿」的人身分不比一般，如果只是为了探查底细，还用不着让自己犯险。
「东方兄，在下还有要事，请恕我无法履行承诺，与你一同前去长安。」她神色一整，彷佛回到了多日前，最初见面的寒漠，「凭路氏剑庄的财力，应该不足以干涉洛阳钱庄的运作，所以──」
由东方炽寒那身玄衣的质料推断，她相信他与『穷人』二字完全沾不上边，只要取得钱财，他要上长安根本不成问题。
少了他，并不会有多大的差别；但为何，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所以，你这算是在下逐客令？」东方炽寒颇不是滋味地摆摆手，「亏我还为你出生入死，外加被那掌柜偷去一吻，甚至搞到被村里的男人们垂涎……你竟然还如此见外？」
咳，虽然是不至於到出生入死啦，不过饱受了身心煎熬倒也是事实。
「有什麽事大不了耽搁几天，反正本大爷我也不急着见师父那老头，还是哥们重要！」东方炽寒极有义气地拍拍胸口。
「这……」看着眼前的东方炽寒，一时之间，她倒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蓦而，远处一道高调的叫喊声响起，「东方炽寒──？」
「这声音怎麽有点耳熟？」东方炽寒将视线从漠璃脸上移开，然而不看还好，一看便连话也说不全了，「陆……」
陆千回！
漠璃旋过身，意外地见到了陆氏剑庄的千金──陆千回。
她不是应该在扬州吗？莫非，她是为了追东方炽寒……
「臭婆娘，本大爷还没找你算帐呢！你竟然自己跑来了？」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男人一开口便不留情面。
「今日不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去！你休想再骗我！除非、除非我亲眼见着，否则打死我也不信你是个女人。」
陆千回腰佩宝剑，一身轻便简装，堂堂千金大小姐身旁竟连半个奴仆也无，让人不禁猜想她此行是否并未得到家父许可。
虽然早就听闻陆千回恣意蛮横，想要的东西便非到手不可，但她却没料到陆千回对东方炽寒也有此等执着。
「就算我是男人，我也不会娶你。」东方炽寒笑笑，「再说了，这回没了你的『小六哥』，双伞又在我手上，你还怎麽把我捉回陆家？」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娶不娶我？」
「不娶。」简明，扼要。
事情演变至此，四周不知何时竟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群众。
「你──」陆千回因他的态度而气结，开了口，却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望着东方炽寒，话没出口，倒是先红了眼眶。
漠璃来回看了两人许久。或许，她能藉由陆千回……
「东方兄，对不住了。」她低声说着，旋即退开一步，弯身拱手。
东方炽寒还来不及明白她的话意，只觉不好的预感蔓延周身。
漠璃勾起一笑，那笑意也只有东方炽寒看得见了，「『少爷』！恕『小人』直言：陆姑娘对您一往情深，您又何苦对她百般逃避？」她将脑袋压得低低的，十足十的下人样，「再说了，您明明亲口说过自己喜欢陆姑娘的，为何不愿坦承自己的感情？」
「我？我什麽时候──」等等，他何时成了「少爷」，漠璃又是何时成了他的「仆人」？
东方炽寒正欲澄清，却被那听来显得愉悦的女声给打断。
「东方炽寒，连你的仆人都站在我这边……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肯娶我，但不论是因为什麽困难，让我和你一起度过，好吗？」陆千回本就快人快语，倒也不介意身旁堵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温声道。
听见了东方炽寒「真正」的心意，陆千回顿时信心大增，大有「不得夫婿不罢休」之势。
而一旁凑热闹的百姓们此时更是议论纷纷。
抵死不娶心仪的姑娘，究竟是因为什麽「困难」？
莫非──眼前英俊的小公子不能人道了！
周遭蓦地喧哗的起来，而可怜的东方炽寒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说成什麽样子了。
他以唯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墨离，你就这麽想赶我走？」
好歹两人相识一场，她也没必要这麽狠绝吧！难道她不知道陆千回是会直接把男人绑回寝房的变态吗？
呃……那时他俩还不认识，所以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少爷，小人实在认为，您不该蹉跎陆姑娘的青春。」漠璃始终没有抬起脸来看他，只是沉声道：「当然，必要之时，小人不介意助陆姑娘一臂之力。」
呜，这麽斩钉截铁的，墨离小兄弟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就算要赶他走，也不该这麽冷静地把他推下火坑，至少也要留个几滴清泪吧？
如果他不设法阻止漠璃突如其来的「情境剧」，这、漠璃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说不准他真的会再度被绑回见庄……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情面了。」他倏然欺近了她，长指一勾，挑起了漠璃的下颚。
这回换成漠璃反应不及，只能听着那悦耳的磁嗓道出难以预料的话语。
「墨离，没想到你竟然会把我推给别人。」
「什麽？」不只是漠璃，一旁的群众看到此处也一头雾水。
那美丽的凤眸泛起了波光，东方炽寒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语不惊人死不休。
「纵然我们只能是主与仆，但我以为，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那就够了……没想到，你竟要我娶妻？」
咦咦──？
漠璃的脸色在瞬间铁青，而不远处的陆千回也好不到哪去。
她的心情由碧落荡到黄泉，陆千回强自镇定，可双颊却愈发苍白，「原来，你屡次逃避，竟是因为……『他』？」
漠璃这才如梦初醒。怎、怎麽自己竟然反被东方炽寒利用，作为避婚的藉口？
「陆姑娘您误会了，少爷他爱的人一直都是──」
没让她再有机会逆转情势，东方炽寒双臂一收，俯下首，薄唇封住了那张再三出卖他的檀口。
刹那间，众人议论的吵杂声全然收回口中，原先活络的氛围在这一刻凝结。
她忘了挣扎、忘了周围一双双讶然的视线、忘了原先要撇开东方炽寒的本意。
半晌，东方炽寒笑着放开了她，顺势补完了她方才未完的话。
「是你。」
那阳光般的笑容漾开，几乎足以颠倒众生。
只不过，此时此刻，漠璃却无暇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