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揮霍 — 揮霍 (18)

正文 揮霍 — 揮霍 (18)

※4.羡慕

每个人都会去羡慕别人的生活,

就好像我会羡慕阿尼一样。

在我羡慕着阿尼的同时,其实我也羡慕着辞海。

他们都是拥有一身才华专长的人,

并且用这些专长在社会上走闯出名堂来。

跟他们相比,我就弱多了。

然後就换我感冒了。妈的。

我想一定是在桃园车站的月台上睡着的结果,蔘茸药酒配高梁依然让我着凉,这是年纪大了还是我体弱多病?

拖着严重的头痛和快要被擤破的鼻子,我依然继续努力的上班,不知道公司会不会因此感动而发给我比较多的年终奖金?嗯,不用妄想了,肯定是不会的。

抽了空看了医生,吃了两天药之後感冒好了一大半,一早出门准备上班,才刚跨出门口,眼前一个黑影掉落,「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我吓了好大一跳赶紧跳开,抬头一看,那个牙齿招牌掉下来了,我的睫毛跟鼻子都感觉到一阵风,大概只差五公分就砸到我了。

我走进去把正要睡着的辞海挖了起来,告诉他说那牙齿掉下来了,要他出来看看,他有点恍惚地说:「去看医生啊……」

「看个屁医生!是你门口的牙齿招牌掉下来,不是我的牙齿掉下来!」

「那看护士啊……」他说。

我想他应该是爬不起来了,所以自己把那招牌收到一边,便出门上班。

下班回家之後辞海冲着我大喊:「国维,我的招牌掉下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对,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

「早上我要出门的时候,你这该死的招牌差点砸死一个优秀的青年!」

他看了我一眼,「优秀的青年是在说你自己吗?」

「怎麽?我不优秀吗?」

「优不优秀我不知道,但你现在好幽默。」他哇哈哈地笑了起来。

「干!还笑!我差点被砸到,还去叫你起来看看,结果你睡到恍惚!」

「你有叫我喔?」

「废话。」

「我怎麽没印象?」

「很正常啊,猪都会睡到发生什麽事都没印象。」

「所以你还好吧?」

「我当然很好,不然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讲话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什麽这该死的牙齿会掉下来?」

「牙齿?」

「对啊!这招牌不是一颗牙齿的样子吗?」

「谁在跟你牙齿?那是两把吉他倒过来的样子!」

「………吉他?……………怎麽看都不像吉他啊!」

「我也知道它不像吉他,但是它图还在的时候有像一点。」

「它的形状就是牙齿啊。」

「它真的不是牙齿,是吉他。」

「我一直以为那是牙齿,还一直以为你以前可能是念牙医的或是这里以前是牙医诊所。」

「唉,这招牌其实有个心酸的故事,只是心酸的是我。」

「什麽故事?」

「很多年前,我开始写歌写曲,但因为收入不稳定,又不想坐吃山空把我爸留给我的遗产给吃光,所以我开始教吉他赚点外快。为了让学生比较容易找到这里,我请朋友替我做个小招牌,要有吉他的图样,下面要写上吉他教学四个字。但那个朋友真的很烂,一点都不能相信,他把招牌送来的时候我在忙所以没去看,他装好之後跟我收了钱就走了,等我看到招牌脸都绿了,那确实是吉他,但他把图输出反了,所以吉他倒了过来,吉他教学四个字也没有做,最悲惨的是那吉他是棕色的,两把棕色的吉他倒过来远看像是一颗抽菸抽很大满是菸垢的臼齿,我立刻打电话去兴师问罪,他一副完全不干他的事的样子,我当交到烂朋友就像遇到鬼,算了,但当晚气得把图给撕下来,日子久了之後那招牌就坏了。」

「是这样啊………」

「後来过一阵子吉他也没教了,因为学生很难找,一个月才收几千块的学费,我就把你现在住的房间稍微装潢整理之後刊了出租讯息,你公司隔天就来看房子,马上就租下来了。」

「所以牙齿就不管它把它留在上面了?」

「我根本眼不见为净。」

「这哪叫眼不见为净?」

「不然咧?」

「你只是假装看不见,这叫装瞎。」我摸摸下巴,「但现在好啦,它自己掉下来了,你真的可以眼不见为净了。」我说。

隔天,一个难得没有下雨且出太阳的日子,辞海中午就醒了,他打电话给我,说要跟阿尼去宜兰泡汤,问我要不要翘班。

我身为一个专业又认真的业务,工作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於是我告诉辞海:「没问题!我马上到!」

我们租了一间汤屋,三小时九佰块。

汤屋是露天的,在山腰上,我们泡在温泉里,面对着一大片青绿,袅袅白烟再加上好天气,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总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就在我们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电视新闻插播了一则快报,被封为八零年代乐团教父的周小安早上在万华发生严重车祸,已经转送台大医院急救。

辞海看到新闻当场双腿瘫软,连温泉池都爬不出来。

「那是我舅舅…………」他说,眼泪立刻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记得辞海说过他舅舅那年代玩乐团的都很屌很厉害,但他从没说过舅舅是谁,我也就没去多想什麽。没想到他舅舅竟然是八零年代最红的乐团主唱兼吉他手。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台北,直冲台大医院,辞海一路上都在用力地呼吸要自己镇定,但他的眼泪好像关不紧的水龙头,我跟阿尼一直在安慰他:「不会有事啦!一定不会有事啦!」

到了医院,只见到外面有一堆SNG车跟大批记者,加护病房外面有一些蛮资深的制作人、歌手跟演员。辞海表明自己的身份,问了他舅舅的状况,一个医护人员说目前不太乐观,昏迷指数只有四。

辞海的妈妈跟我们差不多时间到,心急如焚,这时换辞海安慰着母亲,「舅舅会没事的啦!」。但说着说着母子俩抱着哭了起来。

好像生命就是这样吧,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希望老天爷玩笑别开太大而已。

我们在医院守着,一守就守到深夜,燕子替我们带了晚餐来之後就没离开过辞海的身边,辞海妈妈当着燕子的面说这女孩子很有她的缘,娶过门当媳妇应该不错,我们几个人在这气氛凝重的时刻难得笑了一笑。不知道为什麽,我怎麽觉得燕子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挺开心的。

这是我的错觉吗?

「辞海,」我凑到辞海身边把他拉到一旁,「你不觉得刚刚你妈说燕子当媳妇不错的时候,燕子还蛮开心的吗?」

「是吗?我没感觉。」

「但我有耶。」

「国维,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如果燕子真的开心的话,希望我舅舅能平安醒过来看看他的侄媳。」

「对不起,辞海,我讲这些没有别的意思。」

「不,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让我平静一点。」他拍拍我的肩膀说。

晚上婉燕用app传了一个冷笑话给我,我回她说我笑不出来,现在人在医院,朋友的舅舅情况不太好,她立刻就拨了电话过来。

「该不会是我在新闻里看到的周小安吧?」婉燕说。

「对。」

「他是你朋友的舅舅?」

「对,就是我同居人的舅舅。」

「他还好吗现在?」

「好像不太乐观。」

「天啊………」婉燕叹了一口气,「他以前好红,我爸妈都听过他的歌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辞海的舅舅。」

「希望他平安无事。」

「嗯,希望他平安无事。」

是啊,希望。

除了希望,好像就只能希望了。

但老天爷总有祂的打算,人的命运也好像被祂安排好了一样。

辞海的舅舅凌晨走了。

辞海掉着眼泪,哽咽的说:「舅舅,我想跟你说声谢谢,但你听不到了。」

*我们就只能希望老天爷玩笑别开太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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