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快要撞到……」墙壁了。
隔天有家教课,石砚羽早早就在客厅等着,听到楼下对讲机响起後按了解锁,开好门等着舒红雨搭电梯上来,一如往常地领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转弯时却发现她还直直要往前行,出声要提醒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舒红雨跟他们家粉橘色的墙壁亲密接触。
心神不宁中又来这麽一记碰撞,舒红雨顿时觉得眼前满是金条却抓不着半条,痛得蹲坐在地捂着前额猛吐舌。
「老师还好吗?」石砚羽也跟着蹲下来关心着。
「没事、没事……」忍过那阵晕眩,她站起来时对上砚羽担忧的表情还能口气轻松地自嘲。「还好我没有把你们家墙壁撞坏,不然就尴尬了!」
「老师,撞坏之前你的头会先坏掉。」
可惜的是她的玩笑话没有让小朋友的担心削减一些,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着。
「呃,没事没事,我们先进去上课吧,你後天要第一次月考了对吧!」玩笑话被人认真回应後这话还真的不是很好接,舒红雨乾笑着半推半拉着砚羽进房间,暗暗告诫自己拿出该有的态度,千万不要再被那想了半天没结论的困扰以及睡醒时记着的梦给影响。
那些是过去,而过去就该让它过去了,别再拘泥。
接过石砚羽递来的考试范围,舒红雨先让她专心把作业写完,自己则针对着纸上的范围稍微作复习的分配,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其中一行,微愣。
作为国中一年级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范围其实并不大,而经过这麽多年,课本的内容跟她念书那时其实已经变化很多了,但有些东西却是怎样都不会变。
那时候国立编译馆不变的第一课课文新诗,现在变成了选读的参考文之一,被列在当中,引起了舒红雨某部份的记忆。
那个课文很浅显易懂,其中一句「来了!来了!从山坡上轻轻地爬下来了。」在授课完後瞬间变成一种流行语,大家那时候跟疯了似的讲什麽都要在前头套一句「来了!来了!」还要用着朗读新诗的那种口吻,装模作样地老半天,再笑成一团……
她的印象很深,虽然自己并没有什麽机会去讲这个,一直都是很安静得有点接近自闭的孩子,她会默默地、偷偷地听着,跟着那夸张的语气动作发笑,但是没有勇气去仿效。
玩得最厉害的是班上某个跟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男生,也算是他带头起的,因为当初上课时老师就点了他起来念课文,就看见他站起来一副扭捏不安、动来动去的模样,先是跟蚊子叫一样的小声嘀咕,在国文老师的严声要求後,深吸了口气,开始用一种明明字正腔圆却在他念来怪腔怪调的语气朗诵「夏夜」——
那个人造成的这股「夏夜」风吹了整整半个学期,甚至老师每次要叫人念课文,班上几个男生都会起哄着喊「来了!来了!」要拱他念课文。
回忆的迷雾渐渐驱散,动个不停的那张脸慢慢清晰,生涩地随着思绪接上了答案的线。
那时候不曾留心注意的,并不代表就不记得,在需要想起时,它会自动的、强制的跳出来,答案揭晓:
「甘稚霖!给我去教室後面罚站,明天交十遍课文过来!」
在满教室的爆笑里,国文老师的处罚命令显得有些不够气力,在前几排座位的他拿着课本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像是带着众人欢呼的英雄一样往教室後面走,经过了她的座位旁,碰掉了她摆在桌边的笔记本,她弯下身去捡却忽然听到班上的笑声更上了一层,歪斜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他抱着头蹲下来的动作,所有人都顾着笑,好像就只有她看见,那90度的甘稚霖撞出了眼泪,又被他很快的擦去。
後来这样的人,换了座位来到她位子後头,後来他砸了她一下,後来——
「噗哧。」想得分神,一个没注意舒红雨就笑了出来,在石砚羽纳闷地转头中赶紧按住嘴,脑袋却不知道为什麽把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换成了二十五六的男人,咚的一下,撞墙壁!
像是记起了个小秘密,捉着个小辫子,好像也就忘记要困扰。
怎麽老师「噗哧」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石砚羽也搞不懂为什麽,但是看她不再那麽恍惚的样子也让她松了口气,乖乖地写着作业,翻出练习卷跟小考考卷跟舒红雨检讨着,叮咛几个比较可能会着重的方向,一些容易出错的细节,下课时她们分别收拾着桌面,石砚羽却忽然冒了一句:
「老师,我可以把你写的讲义印给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