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学的时候,厚重的乌云再也承受不了老天的坏心情,哗的一声,像小石子一样大的雨珠,无情的打在柏油路上。
「好讨厌喔,我没有带雨伞啦,今天真的是太倒楣了。」
榕榕烦恼的望着教室窗外,拼命的向我发着牢骚。一下抱怨中午被女魔头突袭检查有多可怕,一下抱怨不想要自己一个人去下礼拜的电影社,一下又抱怨台湾气象局不早提醒民众要带伞。
我也知道气象局的报导十次有九次不准,可是我就那麽幸运的赌上了准的那一次。
我满意的看着今天早上出门前,放进背包里的摺叠伞,暗自庆幸我不用淋着雨走回家。
「明天没有机会去找学长他们了。」榕榕沮丧的趴在我的桌上,「都是女魔头啦,那个老女人,我要诅咒她永远嫁不出去!」
「不过!」她突然又兴奋的从口袋拿出一张小纸条,「就是因为中午被女魔头逮到,所以我就跟丁丁学长卢了半天,终於要到他们真正练团室的地址啦。」
「真正练团室?」我接过纸条,上面写的的确是地址。
「对阿,他们的练团室又不是学校的那一间,他们每天放学跟每个假日都去的练团室是在这里。」
她把地址抄写在另外一张小纸条後递给了我,「这个礼拜六,下午两点在这个地方不见不散喔。」
语毕,孙纯榕赶在上课钟响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我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发愣了几秒,我没有想过连假日时间也都可以看到学长他们。
滂沱大雨一直到放学时间都没有减小的趋势,我撑着深蓝色的摺叠伞走往学校大门,看着许多同学没有带伞而只能狼狈的拿书包遮雨,就不自觉的得意。
快出校门口时,我看到介信学长苦恼的站在警卫室旁的遮雨棚。他犹豫的看着书包再看看背在肩上的吉他,一下好像要跑出遮雨棚,一下又踌躇在原地。
我不自觉的走过去,把我的伞撑在他的头上方。
「学长,一起走吧。」我说。
他先是讶异的看着我,再打量了一下摺叠伞的大小。
「没关系,我等雨小一点再走。」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直接拉他到我的伞下,「走啦,反正我们回家的路不是一样吗?」
被我半拉半说服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让学长离开了遮雨棚,走出了校门口。
不过我的摺叠伞本来塞两个人就有点勉强,加上我还背着我的画板,学长背上又有吉他,我们两个人要靠的非常近,才可以免於被雨淋湿的下场。
而且,学长真的好高。
我吃力的举着把手,努力的不让雨伞打到学长的头,根本就顾不了肩上那已经被雨水攻击的画板。
「我来拿好了。」
他顺手接过了把手,我才卸下了重担。
下雨天的街道,雨珠像盛开的花朵般,被渲染了一层橘黄的光芒,水花不断的在地上绽放。
滴滴答答的节奏,就如同我狂跳不已的心跳声,从来不知道跟男生走在同一个伞下,会如此的紧张!
「你的肩膀和画板都湿了。」
学长不好意思的看向我的右肩,制服衬衫早已被吹过来的雨水浸湿成一片。他把折叠伞往我这边偏过来,我赶紧把折叠伞推回他那边。
我虽然右边湿了一大片,但跟学长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从在校门口到现在,学长几乎就是走在伞外,只把伞撑在我的上方!
「我撑好了,你都不会撑。」
我有点不高兴的想要抢回把手,学长却故意举的很高,在我根本拿不到的地方。
我恼羞成怒的抱着画板拼命的往上跳,却怎麽样都构不到把手。
「给我!我不想要你自己一个人淋雨!」
最後,我使力一跳,成功的抢过把手,却也一个没注意,脚一滑就要跌进地上的大水坑。
「小心!」
他伸手扶住了我,碰的一声,摺叠伞倒在地上,哗啦啦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我的全身。
「学长!」
他代替我跌入了水坑中,而我则完好无事的跌在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我慌张的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一直找不到施力点,只能不断的在他身上跌倒。
「停!」他握住我慌张而不知道怎麽办的手,「不要急,先从这边起来。」
我照着他的指示,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坑洞中拉起来。
「吉、吉他要湿掉了!」我赶紧把折叠伞从地上捡起来,摆在吉他上面。
「你的画板!」他也着急的把画板捡起来,跟着吉他一起放在伞下。
结果站在雨水中的我们,互看了对方一眼,为这荒唐至极的坑洞和狼狈模样,忍不住得笑了
被雨水淋得全湿的他,刘海垂落在额头上,不断的滴着水。
「其实……」我无力又好笑的看着眼前伞下的画板,无奈的说:「其实画板套是防水的。」
「真的假的!」介信学长突然捧着肚子大笑,「我的吉他套也是防水的。」
我们两个又互看了对方全身湿掉的样子,再看看那两位其实不需要雨伞的画板跟吉他,一起在雨中大笑了起来。
不知事情起缘的路人经过我们,可能会把我们当成在雨中发疯的疯子吧。
当下的我,从一丝丝的雨水中望向开怀大笑的介信学长,不禁看得入迷。
他明明笑起来是那麽的好看。
「我们走吧。」他把画板递给了我。
结束了一场闹剧後,我跟学长分别把吉他和画板背在肩上,两个淋湿的落汤鸡又回到了深蓝色摺叠伞下。
风轻轻拂来,我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尽可能的把身体缩在一块,好冷!
「你先拿一下。」
突然,介信学长把折叠伞手把递来,我只能乖乖的接过手把,看着他从他书包里抽出一件黑色的制服外套,双手绕过了我,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
「好险外套没有湿掉。」
「谢、谢谢……」
他又接回手把,我则讶异的轻轻抓着他的外套,还传来阵阵的淡淡薄荷香。
又走了一小段後,眼看我家就在前方不远处,我赶紧走出伞外。
「学长,我家就在那前面,所以这把伞就给你撑吧。」不给他拒绝的时间,我拎着画板快速的往前方巷子里跑去。
「怎麽湿成这样!不是有带伞吗?」
回到家,我湿淋淋的站在玄关门口,母亲大人赶紧从浴室拿出一条浴巾把我整个人包裹住,像是在包寿司那样。
「你现在立刻给我去冲热水澡,洗完再出来吃饭。」
我乖乖的遵从母亲大人的指示,快步的踏进浴室後,才发现肩上还披着学长的外套。
制服外套的胸口上,绣着学长的名字,池介信。
就连名字也跟他本人一样迷人。
「还在发呆什麽!快点给我进去冲热水!」母亲大人突地打开了浴室的门,我吓的赶紧脱掉衣服,冲进去浴帘内。
晚餐时,母亲大人一直在餐桌旁不断的念我。
「有伞不撑,感冒了怎麽办,都那麽大了还给我玩淋雨这招。」
「小菱都洗完热水澡也吃完感冒药了,就不要再念她了啦。」小茵在一旁帮我讲话,母亲大人才停止连续轰炸。
「你们这样不懂事,我年底到底是要怎麽安心的去香港找姐姐啊。」
「大姐!我们也要去!」我跟小茵异口同声的道。
母亲大人根本不把我和小茵的期待眼神放在眼里,冷冷的泼了我们一桶冷水,「我没有要带你们去的打算。」
「为什麽?」我不满的抗议。
从小到大,我跟小茵和大姐的感情就很好,直到大姐去香港工作的时候,我跟小茵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舍不得她走。
「我只是去帮忙姐姐整理要搬回来的东西,你们等她回来不就好了。」
「大姐要搬回来了!」小茵兴奋的尖叫,「她要住回来家里吗?」
「不知道、不知道,一切都要等到年底再说。」
最後,晚餐的话题一直打转在大姐要回来的事情上。
我们家的成员,都是女生。
家里的长女是大姐,再来是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的小茵,最後是我。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爸妈在我跟小茵三岁的时後离婚了,所以年长我们将近八岁的大姐担任起另一个妈妈的角色,照顾从小身体不好的小茵和我。
但是大姐是我们同母异父的姐姐。
大姐的爸爸过世之後,妈妈带着大姐遇见了我跟小茵的爸爸。
虽然我跟小茵从小开始就几乎没有过父爱,但我们却有着妈妈和大姐给的双倍的爱。
「你会想爸爸吗?」睡前,小茵躺在床上问了我。
「你会吗?」我反问。
「嗯,虽然只能看照片来回想他长什麽样子,但我想我是爱他的。」
听着小茵的回答,我不以为然的转过身,背对着躺在另外一张床的她。
「我不想他。」我抿了抿嘴唇,「我的家庭,只需要有你们就够了。」
闭上眼,我试图把脑海中的回忆给赶走,不管是什麽时後想起来,都无法抵挡胸口深处传来的一阵苦涩。
三岁的我,只能接受爸妈离婚,妈妈选择带走小茵和大姐的事实。
「妈妈……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难过的往电话另一头喊去,换来的却只是妈妈不断的啜泣声。
电话断掉後,冷清灰暗的客厅把我打回现实里。
而我,只能被迫的被带离到另一个城市,每天能做的只有守在电话旁,等待着一次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