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将头扭向声音来处,只见窗户不知何时已然大敞,寒风直灌的窗口旁伫立着一名男子,一身雪灰色的衣袍,周身飘扬着几片零落飞入室内的雪花,沾在男子衣袍上,竟分不出是他的衣或是雪。
「心口很痛是麽?」那人双眼阴冷盯视着伏在地板上的江楚,薄唇勾勒,吐露冷冷话语。「我如何,你便要受同等折磨。」
「你是……」江楚勉力看清,眼前男子俊美的容貌,流眉凤目中噙含异样凶光,那清扬宛若击铮般的嗓音竟依稀曾听闻,「那日……在初星房中的……」
只见雷铮缓步走近江楚,蹲下身子,那张妖魅俊美的面容逐渐逼近江楚。
「初星的名,你不能唤。」雷铮使力抓住了江楚的下颚,手背上微微浮露的青筋,好似他再多用一分力道便会将江楚的颚骨压碎。「这个名,是我取的。」
雷铮瞪大的双眼彷佛要陷入疯狂似地,狠狠瞪视着江楚,而却有那麽一瞬,彷佛失神。
『大哥,她的眼睛冷冷亮亮,好像星星一般。』他站在房间窗外,眼神被房里那个甫自沉梦中醒来的女孩吸引。
『吾弟雷铮,以後,她便是咱们雷风帮的一员了。』大哥如是同他说,随即便推门入了房,却把他留在房外,他看着紧紧阖上的门,想像着那个面无笑容的女孩下一刻便会推开房门,同他说话。
然而,她始终没有。
「这个名,是我取的,除了我,谁也唤不得。」雷铮低低的喃念中夹着一丝狂样,箝住江楚的力道加重了几许。「──谁也唤不得!」
那双异彩闪烁的瞳眸中,渐渐浮布层层血丝,此刻的雷铮宛如一个魔鬼,欲嗜人性命。
蓦忽间,一声撞响,江楚房门砰地打开。
「雷铮,放开他。」话语未至,那一柄霜寒胜雪的长剑已然逼至雷铮颈侧。
「江公子!」
「少爷!」
「这里危险,你们两个别进来!」反手一推,对开木门霎时掩合。
江楚在两重剧烈疼痛的交互折蚀下,隐隐约约听见叶知秋与何安的惊叫声,还有……初星的威吓与警告声。
「初星……你竟然……」雷铮看向初星,像是对她的出现感到惊愕。
「声东击西地引开我,便是为了他麽?你未免小看我。」初星执剑的手没有半分颤动,剑刃搁在雷铮颈间一寸处,剑身冷冽得几乎要割伤雷铮的咽喉。
雷铮悻悻然地冷哼一声,松开对江楚的箝制,後退了两步,一双勾勒得长长的眸一瞬不离地盯着初星,未曾移开。
「我从没想过,再与你相见会是在你的剑下。」雷铮话语幽柔,好似正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而非此刻的剑拔弩张。
「谁敢动他,先问过我。」初星跨出一步挡在江楚与雷铮之间,一双向来冰冷的眼此时漾着狠狠凶光,握剑的手一刻也不曾松懈。
「你还记得,那个晚上我问你的问题麽?」宛若完全无视初星此刻的冰冷却炽盛的怒意,雷铮迳自说着自己的话,即使初星手上剑刃指向自己,却也未曾抹去他眼眸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眷恋。
初星皱了皱眉,像是全无印象,又像是嫌恶。尚未应答,脚边却感觉到一阵拉扯,她低下头,惊愕地对上江楚那张因揪痛而扭曲的脸庞。
「江楚?!」初星心中狠狠一惊,赶紧屈下身扶住他细细检视。「你怎麽了?!」
「少爷?!少爷怎麽了?」何安与叶知秋被初星吓阻在门外,不清楚状况,只能担心地惊叫着。
初星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江楚的狼狈,那一向平淡若水的眼眸,暖如朝阳的面容,竟会如现在这般,痛楚且无助地拉住她,向她求救。初星瞥见江楚那般紧紧扯着自己衣角,彷佛自己的心也这样用力地被揪扯,那般疼、那般痛。
「你对他做了什麽?!」初星由江楚肩侧处扶起他,靠在自己半蹲伏着的双腿上,一双眼恶狠狠瞪向雷铮。
「你知道麽?我离开雷风帮後,无处落脚,最後去了西南──」雷铮似是充耳不闻,迳自说着自己的话,那样幽然宛转的口吻,彷佛正对着自己的情人说话,那样柔情,然说出口的话却如耳际惊雷,「──拜在枭獍门下。」
雷铮字句柔软,却如一根利针,扎在初星心口。
「若他有事,我必将你碎屍。」初星的愤怒如破堤的暴洪,一扬腕,剑尖再度指向雷铮,如凝潭般寒亮的眸此刻满布血腥,宛如欲撕裂猎物的兽。
「他当真这般重要?」雷铮眉目微蹙,口吻酸酸涩涩。
「你既已费尽心思针对他,还须问我麽?」初星嘲讽。
「果真如此,哈哈……」雷铮仰头冷冷哼笑,半入疯狂,「放心,他没那麽快死,我怎会让他那麽快解脱,我怎能不慢慢折磨他!我如何痛苦,便要他同嚐!」
「交出解药。」努力不被雷铮的话语所挑衅,初星抑下怒气,却仍能隐隐听出她话语背後的庞大怒意。
她听闻过,枭獍调毒,必同时为其作解。枭獍虽善使毒,却非以毒为非作恶之辈。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初星。」雷铮恢复了先前邪魅幽柔的口吻,对初星的要求依旧不做理会,恍若未闻。
他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才搁置几日便在他心头愁扰不堪的答案;即使焦急,他依旧等着,好似年幼彼时,他在那扇紧阖着的门外,等待着那个女孩出来,笑着同他说话。
他记得,最後等到大哥走了,等到她出来了,她却只冷冷瞥他一眼,再无回头地离他远去。
「雷铮,我只知道你被雷鸣逐出雷风帮,其余,我不知道,也毫无兴趣知道。」那双冷冷的眼,像极了她幼时,那般不屑与无情。
从那之後,他便只敢偷偷躲在身後觑着她的身影。在雷风帮中,她与他的年龄最是接近,然而,雷铮只觉得她是帮里最遥不可及的一个人,除了大哥,谁也无法与她亲近。
好似映证了自己最初所言,她是一颗星,一颗最高、最远也最冷冽的寒星。
「初星……十多年来,你依旧这般无情……」雷铮嘴角扬起,勾勒的却是哀伤的弧度,他涩涩失笑,宛如失却了灵魂,「你知道麽?我听闻你杀了大哥,才从西南赶回来、带着一丝喜悦赶回来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