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她唤道,嗓音清冷幽然。
王靖与江楚听见唤声,同时回头。而江楚回身是回身了,却是一愣。
「江楚?」看着他竟然发怔,初星再唤一声。
回过神来,江楚突然释出一笑,勾起的唇畔恁地好看。「你……第一次唤我的名。」
真好听。江楚不禁如此觉得,那清清冷冷的嗓音低低唤着自己的名,竟让他一时怔了。
未曾意料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王靖又在一旁,初星忽觉一窘,眉心一皱,瞪了江楚一眼,才将手上的纸团递给他。
江楚接过纸团,慢慢地顺着其揉摺方向摊开,质地粗糙的纸面上有着略为潦草但不难辨识的字迹:黄耆、茯苓、茯神、川芎、当归、人参、远志、五味子、炙甘草、酸枣仁……
看着上头的药名,江楚眼神一沉,思索起来。
「这是……养心汤的药方。」
「养心汤?这便是大夫开给桐儿的安神方子啊。」王靖记得这帖药名,他还记得那一日催着大夫开了药方,便赶紧要底下的家仆前去抓药。
「二老爷,里头有几样都是家常药材,一般人不可能不认得的,若那日真是寿春堂误给药材,贵府的人没有理由没察觉才是。」江楚递过那张纸单,对着王靖说道。
看着那张薄纸,的确是王靖那日眼看着大夫匆匆写下的,但他此时此刻就是回想不起来,那日心急之下,将这张纸递给了身旁的谁,而又为何会被揉弃在周心桐的房外几步路之处。
双目锐利地盯着手上揉得软烂的纸,王靖一面思索,一面自心底升起怒意。
「这事,我会追查,若真是王府之人所为,定会还给寿春堂一份清白。」
「那便麻烦二老爷了。另外,尊夫人的心症,还需费心陪伴照料。」
「今日麻烦你们跑这一趟,我尚有要事,就不招待了。」那要事,便是查出究竟是谁前去寿春堂抓药,查出究竟是谁胆敢如此加害於他的爱妾。「对了,让人领你们走偏门出去吧,正厅正在停柩理丧,别往那儿走犯了晦气。」
「丧事吗……可否请问,发生何事?」江楚似乎是有意试探,低声问道。
「不过死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纨裤子弟。」王靖蛮是不屑地说道。王侯是大房独子,嚣张跋扈得连自家人都受不了,一天到晚在外惹事,搞得全岚皋城都以为王家人个个那般态性,在外惹事便罢,一度还将念头打到桐儿身上,让王靖勃然大怒,差些因此与大房坏了兄弟情谊。
偏偏他膝下尚无子息,三弟又未娶妻,所以长辈将所有疼爱都集给了王侯,连带大房也跟着高傲起来,益发不将人放在眼里。
差一些,他就要有子息了……
「听说死得离奇,丝毫没有追查凶手的线索。大哥可气了,天天嚷着若抓到凶手便要官府处以极刑,若依我看,这不过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说起王侯,王靖无一丝憾惜。
「是吗……」果然王家人不会轻易放过凶手,江楚微微敛眸如是思量。然後便向王靖告辞,由偏门离开了王府。
一走出王府,江楚不自觉深吁出一口气,好似稍稍释然。
「问那麽多作什?」初星走在江楚身侧,与他并肩。「要如何便任他们来,我毫无惧怕。」
方才江楚问话时,她禁不住自己深皱的眉头,心里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问,却没有任何一丝欢喜。她不喜欢他这般替自己着想许多,过多的体贴,总给她一种,好似两人关系过於亲密的错觉。
而她,不喜欢这种错觉。
「方才,谢谢你。那张药单很重要。」没有正面回应初星尖锐的话语,江楚反而向她道谢。眼看两人走入市集街区,江楚又问,「用早膳吗?」
他心里却知,眼前这个女子性子太烈、太锐,每每欲正面与她相谈,却只换来她在心底树立起一道道冷冽的墙,将她自己牢牢关住。
而自己,分明知道她不欲任何人侵踏过她心里的界线,却仍是忍不住一次次跨越,每回看见她又以冷漠隔住自己,江楚只是越觉不忍。
道路两旁有许多食摊,早晨清风中漾带着浓郁的食物香味,两人才觉饿了,一大早没有用膳便出门,至今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嗯。」初星应语,随着江楚在一处食贩摆的座位坐了下来。
老板送来几盘菜点与粥食,两人各自沉默地拿起碗筷,却在江楚执起筷前,初星先行夹了些许配菜到他碗里。
「想要伤口早些好就别乱动。」初星冷冷看了一眼江楚正欲执箸的手。
「谢谢。」江楚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改拿调羹拌着碗中热腾的粥。完全没有因为初星冰冷的话语感到受伤,反而因这样细心的举动心底微微一震。
江楚抬起头望向初星,却发现她的眼光凝视在旁桌一对抱着婴孩的夫妇身上。
「小心点喂啊,当心让孩儿噎着了。」少妇看着自己的丈夫舀起一匙汤粥,细心吹凉後凑到怀中的婴儿嘴边,虽是唠叨着,脸上却是一派幸福样。
「苦了你这麽多日子才有这个宝贝儿子,当然得小心照候。」男子看着婴孩吞下一口粥後,又自碗里舀起一匙,重复着吹凉喂食的动作。
「说这麽什麽话,我们可是夫妻。」少妇一嗔,怜爱地轻抚婴孩覆着柔软毫毛的头。
「等这岚皋城放行了,我再带你跟孩儿游山玩水一路回老家去。」男子憨厚笑道。
两人自然恩爱的举动,惹来一旁许多欣羡的眼光,连食摊老板都因此多送了一小碗粥,说是给小孩多吃些。大家欣羡祝福的眼光彷佛都赞颂着这最平凡的幸福。
只有初星,一双眼冷冷的,瞧不出心思。但执着杯的手,却益发捏得死紧。
骗人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