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是霈荞的生日，她是十二月初生的射手座，我去挑个礼物送她好了。
我看了看手表，五点二十三分，不算晚，但是现在正值冬天，天空已经染上一抹夕阳的橘黄色和几丝黑灰色了。
文具店的礼品柜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有布偶、咖啡杯、相框……色彩缤纷让人目不暇给。
霈荞的个性很活泼，又有点小浪漫，所以古板沉稳的东西首先删掉；她很单纯，而且很乐观，太深奥或是太忧郁的东西也淘汰。
嗯……选礼物真的很困难啊，为什麽不要直接包红包呢……
一排一排陈列商品的柜子已经被我来回逛了好几次了，不知不觉耗掉好多时间，我想差不多也快六点多了吧。最後，我停在「它」前面。
「欸，学妹也来逛啊？」一只莫名其妙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其实听声音、听语气就知道，是罗皓源。
我没有转头，只是淡淡的说着：「真巧，学长也来了。」
「你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我啊？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谁跟你心有灵犀了……我可以想像他那张脸现在笑得有多麽讨厌。
我拨开他的手，转头露出虚伪的笑容：「学长怎麽会来呢？」
「翘课。」他满不在乎的说，好像翘课这种事不足为奇，「我打算翘掉晚自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麽？」我忍不住问。
「反正有听也没有懂，还不如不要听。」
「可是……这样对老师很不礼貌。」我蓦然想起，任天旭，即使成绩依然很不理想，上课依然听不懂，不能说他有多认真，老实说他有时会发呆，会打个瞌睡，但是他每节课还是全部出席了……
「管那麽多？」他笑着。
「是，管这麽多。」我把眼前的小东西拿起来，举步准备走向柜台。「学长，现在已经不早了，我先离开。」
「你就那麽讨厌我喔？好啦，我不翘课了啦。」他拉住我。
我沉默的挣脱着。
但是他生气了。
「喂，齐薇雨，我有什麽不好？你干嘛就只在乎那个姓任的啊？他现在根本就不理你了对吧？我还要厚着脸皮陪你讲话，结果你根本不甩我！」他用力的抓着我的肩膀，好痛。
他继续吼着，大概整个文具店的客人都在往我们这里一探究竟，下班、放学时间人潮多，他却依然大声嚷着：「智商两百就可以这麽跩喔？我翘不翘课又关你屁事？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麽嚣张喔！一定是你太跩了，所以那个姓任的才不理你！」
「学长。」我以连自己都超乎意料的冷静面对这状况，吐出这两个字。
他喘着气，愣愣地看着我。
「对不起。」他赫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着头道歉。
「你知道我生病吗？你知道我几个月前才开始会说话和开怀大笑吗？你知道我多想像正常人一样吗？你知道，我本来没那麽厌恶你，是你的一切行为让我讨厌吗！」我推开他，「你根本就不懂我！更不懂你自己！」
接着拿着要送给霈荞的礼物，我奔向柜台，匆匆的结了帐，离开。
我为什麽要对他说那麽多？
「一定是你太跩了，所以那个姓任的才不理你！」
为什麽，听到这句话让我的心好痛？
我不是跩，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小学同学、顾青雯和国中同学也都对我有这个印象，为什麽所有人都把我的静默翻译成「跩」？
我只是不想说话、我只是不会说话、我只是不知道我该说什麽，於是我选择了安静，因为对我来说与其开口说了令人讨厌的言语，还不如安安静静不触犯对方，但是我到现在才发现，安静原来是骄傲的意思。
骄傲的定义，又到底是什麽？
爱情小说我不是没读过，那种女主角想起男主角时的痛，跟我现在的痛，到底一不一样？
任天旭，你不要无视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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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雨外找！」隔天，我依然眼神空洞的来到学校，空虚的坐在位置上。
眼前的小说随着电风扇的嗡嗡声翻页着，我早就忘记自己看到哪一页。
刚刚有人叫我吗？
恍惚间，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薇薇齁，有人找你啦。」是霈荞，她嘟着嘴说。
「学妹，昨天……对不起啦！我去问三年级的第一名，和图书馆志工，他们都说这本书不错看，所以……」教室外，学长尴尬的将手中的纸袋子交给我，又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如果你觉得不好看或是你看过了……就……丢掉吧。」
我提着有些沉重的纸袋，看着他，轻声的说：「谢谢，我不会丢掉。」
他愣了一下，才慢慢的说：「喔，谢谢喔……那我走了。」
我点了头，默不作声。
「薇薇呀，那个学长叫罗什麽的，干麽送你书啊？快打开来看啦！」坐回位置上，霈荞好奇的问。
「没什麽，他弄坏我的东西，赔偿而已。」
是啊，他的话弄伤了我的心，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是日本着名的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新书。
他的作品十分精采，又带点悬疑，我还蛮喜欢的。
「他弄坏了什麽啊？」
「没有，小东西罢了。」我将书本放回纸袋，淡淡的说。
「如果只是小东西，他干嘛又买一本三百多的小说赔你？所以……薇薇你有事瞒着我喔！」霈荞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
我移开目光，看着窗外。
眼角瞥到他空空如也的桌椅，现在不在座位上的他，在做什麽？
「薇薇。」霈荞垂下眼睫毛。
「怎麽？」
「你真的变了啦，就像开学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本来以为只是因为不熟，所以你都不太笑，因为後来你话开始变多，也更爱笑了……」
为什麽？
沉默了十五年的我，在遇到霈荞、夏炎还有好多好多人之後，我封闭的心好像找到了钥匙，我不再是冷冷淡淡的齐薇雨，增加了七情六慾，我不只是个沉默的洋娃娃。
可是在见了任天旭之後，我的心又好像掉进柠檬汁，酸中带甜……有时候甚至有点疼痛。
「虽然你不笑的时候很有气质，看起来超像仙女的，可是我更喜欢你笑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你真的很漂亮，就像天使一样……」
「霈荞……」我紧紧咬着下唇，心里一阵感动。
良久，我露出微笑：「别难过了，明天就是你生日耶，笑一个吧！如果我是天使，你绝对就是精灵了。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我把书包里送给霈荞的礼物拿出来，因为今天是礼拜五了。
我送的是一个咖啡色，脖子部分系有红色蝴蝶结的木制泰迪熊吊饰，肚子的地方还刻着霈荞的英文名字。
「好可爱，薇薇谢谢你！」她也挤出阳光般的温暖笑颜，开始抱怨男朋友的健忘：「连夏炎都还没送我耶！待会好好去揍他一顿。」
看着标准霈荞式的阳光笑容，我也终於露出好久不见的真心微笑。
前几天的悲伤似乎已经化为乌有，决定重新振作。
擦乾泪水，我要告诉任天旭，不要再不理我了。
我想成为天边那一架翱翔中的纸飞机，期望你能抬头，并发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