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外头乌云密布，正下着微微小雨，也许顷刻间便会成为磅礡大雨。
「你要先打电话跟你爸妈说你会晚回去吗？」
霈荞看着我，我也无奈地凝视她，她才恍然大悟：「唉呀呀呀……抱歉、抱歉，我忘了你……」看她一脸愧疚，我笑了。「这样吧，我帮你打好了。你有手机吗？还是用我的？」
我点了点头，拿出我那支「好久不见」的手机。
「电话号码是……？」她懒得找通讯录而直接问我，但其实我的通讯录里也只有爸妈手机和家里电话。帮她拨了号码，我又交还给她。
「喂，请问是齐妈妈吗？」电话通了，我能想像话筒另一头妈妈狐疑的表情：「是这样啦，我是薇雨的朋友，嗯，今天认识的。她喔，我觉得还蛮好相处的啊……真的啦，哈哈哈……噢，我是想问说，薇雨今天可以来我家吗？是吗？太好了，谢谢阿姨，嗯，掰掰！」
按掉通话键，霈荞将手机还给我，笑着说：「可以喔。」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样活泼开朗的霈荞。
因为她没带伞，而我有带，所以我们两个共撑一把。
「雨好像越变越大了，你那里会淋到吗？要不要我过来一点？」我们两个女生紧紧挨在一起，互相注意彼此的肩膀是否少了小伞的庇护，湿了一大片。
「欸，薇薇，你有没有想过以後要做什麽啊？」静静的走了一小段路，她突然问。
我迟疑了半晌，摇头。
「我嘛，我想当漫画家，插画家也不错。」她说，「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画了，前几天把小学跟国中画的图拿出来比对，真的差很多，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画的。」
有梦想真好，我看着她浅浅一笑。
「我觉得你适合当作家耶，你那麽爱看书，文笔一定很好。噢，搞不好，我们以後可以合作喔！你编故事，我画成漫画，我们的作品一定会大卖的。」
我的笑容又扩大不少，这主意不错。
「我家到了，等我一下，我找钥匙……不知道有没有带……啊哈，有欸，我真佩服我自己。」我们停在一栋五六层楼高的公寓前，样子还算新颖。
门开了，我小心翼翼地跟着霈荞进屋。
「妈，我回来了！我带同学回来喔！」
她一声大喊没多久，一名围着印有卡通图案围裙的少妇眼神闪闪发亮地走到我们面前。
「你好啊，你叫什麽名字啊？长得真漂亮呢。你跟我们家阿霈是今天认识的啊？」少妇满脸慈爱的笑容，带着少女的鬼灵精怪，好奇地问东问西。
「她叫齐薇雨，因为某种原因，她是不说话的喔。还有你不要每次有人到家里都那麽兴奋啦，很智障。」霈荞用力拍着少妇的肩头，母女俩看起来到像是姊妹。
「什麽啊？你说我呆？」
「对嘛，唉，你又来了。」霈荞皱着眉，别头对我说：「她是我妈，我家老妈跟我差二十三岁而已，不过你不要看她还很年轻，她的脑袋啊，唉，都生锈啦。」
「喂，我说这是你介绍你老母应有的态度吗？」少妇转向我：「薇雨啊，这家伙就是欠揍啦，必要的时候给她踹一下、打一下、巴一下都是可以的。」
「老妈！」
「好啦，呵呵呵……那薇雨，你以後叫我沈姨就好了，你要叫我沈姊姊也可以喔。」少妇俏皮地吐吐舌，站在我身边的霈荞翻了翻白眼。
「你们两个就去阿霈房间聊吧，我去准备一点吃的。」
「嗯，妈，给我们要柠檬汁喔。」
「好啦好啦。」
看着这对母女的对话，我嘴角微扬，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人一样阳光活力。
「你觉得……我们班导会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了方便对话，霈荞借我她的电脑，用键盘打字。
「还不能确定，没见过。」
「嗯，也是啦。」丢了一片洋芋片进嘴里，霈荞又说：「是谁都无所谓，不要是今天那个代导就好。」
「怎麽说？」
「她呀，一看就是一脸机车样啊，那种很现实、很容易对某些同学偏心的老师。」她皱皱眉，一脸嫌恶。
怎麽跟我的感觉一样？我尴尬地笑笑。
「你不觉得吗？」
「是啊，对成绩好的同学会比较好。」
「没错！我国中的班导就是这样，每次功课好的就算杀了人都没关系，烂的上课多讲一句话就死定了。最讨厌那种人了，她教数学，害我现在最讨厌的科目就是数学。」她睥睨地说，对着墙壁做个鬼脸，生气的样子似乎要把对方狠狠切成两半。
她一说，我立刻联想到小学的陈老师。
「噢，对，跟你说喔，我们班今天有人请假耶。」
「你怎麽知道？」
「你忘啦？我是负责管出缺席的嘛，那个人……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不知道为什麽，唉、这样他的暑假比我多一个礼拜欸，真不公平。」
「如果他是病假那你倒要庆幸。」
「是没错啦……」拍拍手上的饼乾屑，霈荞看看床头的闹钟惊呼：「天啊，偶像剧要开始了！薇薇你要看吗？男主角很帅喔，是新生代的男演员，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很像小一号的金秀贤，哦，金秀贤是我的王子，帅到骨子里了！」
听霈荞说了长长一大串话，我却仍处於状况外。
时间上没有冲突，就当作是消遣吧。
我、霈荞和沈姨，三个人挤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六只眼睛紧紧盯着电视萤幕，不容许错过任何一幕精彩画面。
「什麽烂梗啊！丑八怪眼镜妹拿下眼镜变美女？拜托，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戴了眼镜一样很有型、很有气质好吗？编剧有没有大脑啊？」当女主角卸下厚重的黑框眼镜，瞬间变成有着水汪汪大眼和鹅蛋脸的清纯美女时，霈荞愤慨大喊，手中的抱枕被她扔到地上。
「那麽讨厌剧情，就不要看嘛。」沈姨用眼角余光瞪着霈荞。
「不行，有时候就是要这种芭乐梗才好看。」她把抱枕从地上拾起，又再度投入剧情。
「神经病。」沈姨拆开一包零食，一口接着一口开始享用。
整出戏，只有电视传出来的声音、霈荞的评论，和沈姨吃饼乾的喀滋喀滋声响，虽然非常没有气质，我却异常地十分享受这一个钟头的时间。
「薇薇要回去了啊？那……要不要叫阿霈送你？」三个人站在不是很大的玄关，沈姨担心地看着我，「唉呀，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外头，真叫人担心……」
「老妈，啊你是不会担心我喔？我自己回来怎麽办？我可是你的宝贝女儿耶。」霈荞抱怨道。
「唉哟，我怎麽不知道你有多恰，过肩摔什麽的哪一样难得倒你？我担心那个不小心运气很衰遇到你的色狼都来不及了，干麽担心你啊？」沈姨夸张地开个玩笑。
「什麽嘛？奇怪欸，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啊？」
「当然啊，你可是老娘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的胎呢！很累很痛你知不知道？」沈姨还故意挺起肚子。
这对母女，真的很可爱。
「小薇，回来了啊？」客厅的沙发上，爸爸带着老花眼镜，正在看学生们的论文，茶几上还摆了满满一叠报告，旁人看了都觉得头痛。
见我颔首，爸爸又问：「这是你第一次到同学家？」
我又点了点头。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改天也请那位同学到家里吧。」
我微微一笑，再度点了头。
「嗯，没事了。你去房间念书吧。」爸爸思索了片刻，在我离开客厅之前又说：「对了，你书读到哪里了？」
从口袋翻出纸笔，我写：「高中读完了，在复习。」
「好，书房书架上我放了几本大一的参考书，你可以看看。」
我点头，走向书房。
架子上是中文系、数学系和历史系的书籍，其中我还看到一本国文、历史系必修的「史记」原文书，和一本《微积分概述》爸爸果然知道我喜欢什麽。
「叮铃－－」手机响了，有简讯。
霈荞传来：「嗨，你到家了吗？」
我马上回覆：「到了，今天很谢谢你。」
过没多久，她就传回来了：「喔，到了就好。没有啦，是我妈很担心你，要我传来问问的，哼、我这个正牌女儿她就是不会关心一下，那明天见罗。」简讯结尾，还附了一个可爱的眨眼睛表情符号。
我没有回传，只是默默地也给她一个笑脸。
原来，有朋友的感觉那麽好。
「小薇！可以去帮我买个酱油吗？知道吧？就是平常用的那个牌子，钱我放在餐桌上。嗯……买个两瓶好了。」妈妈在厨房唤我，紧接着是熊熊烈火炒菜的滋滋声和金属铲子碰到锅子的锵锵声。
阖上参考书，我起身走出书房，拿了餐桌上的几百块钱，穿了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