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夕陽色的思念 — 三

正文 夕陽色的思念 — 三

站起身子,我移动到房间角落的画架前。

把质地均匀的水彩纸平铺在画架上,用浅绿色纸胶带轻轻固定,左手执起铅笔匆匆打稿,清晰的,用力的,我试图把在我心中逗留很久的影像细细的描摹下来,我早就已经在心中描绘好了这幅画的主题。

高大精实的背影,在夕阳的照射下光影分明,柔软的乌黑发丝被染上浓浓的夕阳色,画中的人物望着远方,眺着河堤的另一边,在波光粼粼的河边逡巡。

那是一个深植在我心底的画面,关於我和你的第一次相会,关於黄昏,关於微风,关於你……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黄昏,多云,却依然炎热,我沿着河堤骑脚踏车,嘴里含着从柑仔店奶奶那里得到的苏打味冰棒。

前方被晚霞拉长的人影使我忽地踩了煞车,明明从背後看上去是很高大的背影,却不知怎得看起来却是那麽渺小,像是要被巨大的寂寞和无助吞噬一般,给人绝望的窒息感。

我下了脚踏车,从背後慢慢的接近这个背影,像是感应到我的存在一般,前方的人影慢慢的回头,眼神直直的望进了我的眼底。

那是你。

我当场愣在原地,没意料到你会转头看我。看到我愣住你反而开怀的笑了,洗去了刚才我看见的无助和绝望,好像刚刚都是我的幻想。

「你好,这里黄昏的景色好漂亮喔。」

你有礼的向我招手,很有精神的微微向我欠身。我走到你的身边,你脸庞的轮廓清楚的映入我的眼帘,有棱有角很是分明,深邃的双眼宛如黑洞一般紧瞅着我,像是要把我吸进了你的眼底。

我们一见如故,坐在河堤边聊了很多很多,你说你才刚从都市搬来这里却很喜欢这里,你说这里的空气很好、黄昏很美、河堤很迷人,你说你很喜欢天空……

你说了很多,却只口不提我最在意的事,关於你的寂寞悲伤和无助。

我於是也不问,我总想着时间过得久了你自然会脱口而出。

我也告诉了你几乎是我的全部,我说我是左撇子,我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我说这里晚上的星星灿烂的会令都市人感动惊呼,我说我是刚考上美术老师,我说我也喜欢天空……

聊了很多才发现我们都拥有很多共通点,我们都是二十五岁,我们都喜欢天空,并且我们都对颜色有近乎执着的喜爱。

我们约定再见然後在逆风的街道上挥手道别,之後我们成了好朋友,你也总是小南小南的喊我,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从不相信一见锺情,在我遇见你之前。

後来从街坊邻居那里听说了你的事,年纪轻轻考上了机长,在航空公司里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但飞不到一年,有天开车回家时却被酒驾货车司机迎头撞上,挡风玻璃被强大的撞击力道击碎,硬生生插进了左眼里,急救过後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用以维生的双眼却因此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清亮视线。

左眼的视力几乎全毁,身上所受到的重伤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康复,据说出院时你的表情令在场的医生护士相当心疼,那是几近崩溃的样子,充满了绝望、无奈,对世间世事无常的怨恨,却又因个性的关系不停压抑住自己,不得宣泄的样子,那些愤怒、委屈,通通没有发泄的余地。

听完之後我哭了,泪流满面,邻居的婆婆妈妈们只是闲言闲语,却被我的反应吓的不知所措,我记得我带着我的悲伤、我的泪水一股脑的跑到河堤,坐在堤岸旁从正午哭到黄昏。

为了你,为了从来无法宣泄情绪的你而哭。

不是同情,而是感同身受,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和你受一样的苦,和你一起忍受这些痛,如果可以,我多想陪在你身边支持你,给你勇气……

哭肿了双眼的我抬眼一望,正好看见了黄昏的彩霞弥漫天际,真的好美,美到令我更想哭,是不是当时曾经无比绝望的当时你的背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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