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大约要升高二的暑假前，我的膝盖在一次非正式的混双比赛中受伤了，对於网球这样很需要跑动的运动来说，膝伤是要不得的！然而，那样的衰事就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失去了最爱的运动，除了规律的生活被打乱之外，那时的我也开始变得消沉，足不出户，连复健都兴趣缺缺。既然都无法再打球的话，那走路一瘸一拐的有什麽差！当时的我脑中都充斥着这样的想法。反正我就是个废人！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吧！还是出於同情呢？抑或只是觉得那场比赛身为队友的她有责任？郁对於那样的我，提出了交往，打破了约定。那时的我，只是像个在湍急流水中苟延残喘的人罢了，而郁恰好就是块浮木，我也只能紧紧抓着。老实说，真的无法想像──如果她当时没有坚持和鼓励的话，我是否还是会进行复健？还是会观看网球的比赛吗？甚至再回去社团，和大家一起聊天吗？肯定是不会的。
所以，对郁，我心里只有满满的感谢。
但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那不是我理想中的恋爱。起码，我就觉得我配不上她，甚至在拖累她，浪费她难能可贵的时间……。当初，喜欢上她的那种单纯，或许在诸多事情的发生下，早已变质。但是现实生活中，又有哪一些事能朝理想迈进呢？她愿意待在我身边就是一个奇蹟了。而且，都已经在一起了，想再多也没有用。
但是，每次当我看到她在球场上，奔驰、击球、甚至是赢得比赛的笑靥，都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我应该是要替她开心才对啊！我总是这样默默地提醒自己。所以更显得感觉实在说不出口……
所以，升上高中二年级的我，自愿去图书馆担任管理员的职位，不过这也是美其名罢了，只是一个顶多摆摆书，擦擦书架的无聊工作。那我为什麽还要去做呢？撇开什麽服务大众的官腔大爱精神，或许只是要填补那些空缺的时间吧！为了等郁，一起回家，还有，逃避，让自己不用再待在网球场。
今天被分配到的工作有点不幸，是要去扫图书馆的地下室。其实图书馆的地下室，平常极少人会下去，不只是因为地下室通常会给人一种阴森潮湿的不舒服感，还是因为这里藏书少又老又破，几乎是一些旧到积满灰尘的书，我敢打赌在校的学生有八成都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存在！另外一成大概是我这样的人才会知道，剩下最後的一成大概是太无聊乱晃才会晃到这样的地方！
一如往常，我无奈地拎着扫具，往地下室迈进，心里只想要快快打扫完，上楼打混摸鱼。但是，就像我说的，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打扫到一半的我，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啜泣声，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条神经搭错线，我就这样被那个若有似无声吸引了过去。虽然我已尽量放轻脚步，但似乎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她停止了哭泣，维持着蜷曲的姿势，将脸埋在双膝间，蹲在一个角落里，正警戒着我的靠近。
「你还好吗？」出於礼貌，我表示关心。
但对方似乎不领情，不出声就算了，几乎像个石像摆放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但身为图书馆管理员的脚色，理当不该放任她不管，所以我按耐住脾气，再次好声好气询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轻轻地摇一下头，又随即点了点头。天啊！这女人是怎样？这是在比手画脚叫我猜谜吗？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女孩缓缓抬起了头，用她那哭花的脸庞挤出一丝微笑，哑哑且带有鼻音的吐出这句话：「嘿嘿……我……脚麻掉了……」
「你白痴啊！」我不经思索的就骂了出来：「不要一直蹲着，坐下来，脚伸直啊！」或许是因为之前身为网球社社员，对於这样抽筋、压迫的脚麻之类的，会很直觉的反应吧！
「是的！」那女孩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立即依照我所说的去做，之後还不时偷瞄我，一脸害怕我生气的样子。这不是搞得我跟坏人一样吗？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把她弄哭的吧！
我叹了口气，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我不应该这样骂你的。」接着找了一个适当的地方席地而坐，被她一直仰视，久了真的有点奇怪。
「没关系，我脚真的有比较好一点了。」女孩怯怯地说，还不忘给了我个感谢的笑容。
「所以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我再次确认，女孩用力的摇了摇头，我紧接着继续说：「恩……我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让你哭得那麽伤心，但是一个人想破头也是无法想出个所以然的，去找朋友谈谈吧！心情会比较好。如果你不介意也是可以和我这个陌生人说啦！就当刚刚的赔罪吧！」
「阿……」那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久便摀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她再次直视我的时候，我那时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长相，我没有文学家高深的造诣，也觉得用沉鱼落雁来形容，实在过分矫情造作，如果要具体一点形容的话，就是一对大大灵转而湿润的眼睛，修长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似乎因为擦了护唇膏，闪闪发亮的双唇，还有微褐色长及肩的头发......差不多就这样吧，不是路人甲乙丙的等级，但也不是赵飞燕。若真的要形容看到她的感觉，大概是风划过水面，涟漪回荡的感觉吧！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女孩给了我一个爽朗的微笑，说道：「只是我男朋友他……」此时，她不再出声，我原本以为她又要再次哭泣，但她没有，只是沉甸甸地望着地板，用幽幽的语气说到：「他离我很遥远，有时候都要抓不住了，却还是一直伸手，蠢不蠢？」她面向我苦笑着，似乎期盼着我的回答，但我想她心底也清楚，不管我回答是与否，都不是她要的答案。
「没有蠢不蠢的问题。你没有想过要和他直接沟通吗？与其自己胡思乱想，和他说不是比较明智吗？或许他有他的想法也不一定啊？」我很认真的想给她建议。
那女孩依旧直视着我微笑着，说：「是阿，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啊！」但她紧接着站了起来，背对着我往高处望了一下，又接着转身微笑对我说：「谢谢你，真的就像你说的，和别人说出来後，真的舒畅很多呢！」骗人！明明刚刚又想哭了不是吗？女孩伸了个懒腰，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坐久了屁股也要麻了！哈哈！」
我傻愣愣的看着她，明明有想要说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心中有那麽有一个恐惧──假如现在这样伪装的平衡被打坏的话，那女孩会决定要收好的情绪，会再次溃堤。
最後，女孩用着那落寞的微笑再次向我道谢後，便离开了图书馆。
所以才说她像一阵风，在我心中吹起许多问号後，不着痕迹的离去。不过说道底，她也只是个陌生人，关心她那麽多干嘛？会不会再次遇到都是问题咧！
我後来便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了地下室。眼看时间也差不多，我便往网球场走去，那时郁刚好也打完一场比赛，正在收拾东西，她向我说道：「再等我一下，我快收好了！」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浅浅的向郁微笑着，但其实我的眼神只是朝向郁罢了，真正在看的是球场……那个我这辈子无缘再挥洒汗水的地方。
「凯！」郁突然大声的叫了我，让我的思绪瞬间吓了回来，郁接着说着：「真是的，我刚刚已经叫你很很多次了耶！都不知道魂飞到哪里去了！」郁故作生气的看了看了我。
「没有啦！你想太多了！别生气啦！」我哪能说出真正的想法，只好草草带过。
「哈哈！这次就原谅你吧！」郁咧嘴的对我笑了笑：「走吧！回家去吧！」
自从交往後，我都会送郁回家，但是我们却连一次也都没有牵过手，更别说其他更像情侣之间会做的事了，我们一般朋友一样，会聊聊班上发生的事，毕竟是不同班，满多东西可以聊的，或着是聊一些电影之类的休闲话题。或许听起来很奇怪，但我们之间最吊诡的是──没人想打破现状，起码我认为我们两个都不想。
然而，这样的情况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救赎了。她的不离不弃、默默关心，我想这也是我当初会喜欢上她的原因吧！总是对人全心全意地付出。
「凯！别再发呆了！」郁拉拉我衣角，皱眉看着我：「今天有发生什麽事吗？」
「没事！没事！」我故作轻松的答非所问着：「我是在回想你刚刚那局比赛，很厉害呢！以一个ace球结束。」
然而，此时我脑中真正浮现的却是那图书馆女孩的哭泣脸庞，不知道她後来怎样了呢？还是躲在某处哭泣吗？
算了！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