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的心思已被扰乱。
打的回到公司之後，他马上跑到洗手间去，依着他以前读过的励志书籍所说的，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眼睛，不断喃喃自语地『自我激励』。
驱除杂念，增强自信。把心思完全集中在待会的报告上。
因为对目前的天佑来说，来年的调薪百分比，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在会议之上，天佑总算是完满地向管理层推销了，他那个内部行政流程改善的建议书。部门主管对这建议有点兴趣，但又未至於拍案叫绝。这反应其实也在天佑预期之内。
散会後跟同事吃了个下午茶，回到座位之後，天佑收到一封公司内部的电邮，但发信者的名字却很陌生。
那是某高级副总裁的私人助理。
高级副总裁要马上接见他，并已在人事部经理的房间里等着了。
天佑从人事经理的房间里出来时，嘴巴还是大大地张着的。他似乎还未从过度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他左手拿着的，是一封由人事经理签发、高级副总裁签署核实的，停薪留职核准书。严格来说还不是停薪留职那麽简单，而是一份自由度极大的优先签约行使权证。
根据人事档案的更新记录，天佑的聘用合约已更改为於明天届满。但同时他享有在未来一年内随时重新签约的自主权，公司已保证天佑将可在某个新部门上班，而职级至少会比现时提升一级。
当然，如果天佑另有打算的话，他也有绝对的自主权去选择自己的未来，公司对他并无任何法律上的约束。
在人事经理房间里，把这封信从头到尾读了三遍後，天佑仍完全无法理解这『勒令休假』，到底是哪门子的办公室阴谋。
但看了再看，这核准书似乎完全没有让他亏本之处。甚至将在休假後上班的新部门，也是天佑心里早就想要申请调职过去的。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往後一年没有薪水这点。但这已被他右手拿着的另一个信封，里面放着的六十万元奖金支票补足有余了。
那奖金的由来，是天佑一个小时前在会议上发表的行政改革建议书。
他在报告上指出了部门内十七个行政上可以精简的地方（其实只是把纸上表格电子化，节省文具开支之类的）。他还粗略地计算出（部份是瞎猜的），如此精简行政作业之後，每年可为部门节省七万元。而如果推行至全公司所有适用的部门，则每年可节省共三十万。
天佑那六十万元支票，其中十五万，便是预支他的计划在未来一年里为公司省下的钱，公司愿意拿出一半作为奖励。
另外的二十万，则是把整个计划的执行，交给部门里的另一位同事，好让天佑安心『放假』的补偿金。
「那还有十五万呢？」天佑问。人事部经理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高级副总裁。他乾咳了两声，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是某位董事从他的董事酬金中拨出的，会计部的纪录只是简单的『约满酬金』，」高级副总裁说，「但他有个私人口讯给你，说这是给你送行的礼物，恭喜你加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加入？加入甚麽？」
看着天佑那疑惑的表情，高级副总裁也有点讶异。本来还打算从当事人口中探点消息的，但现在看来最被蒙在鼓里的，反而是他面前那个无论怎麽猜也猜不到，竟然有能耐让董事局成员私下给他发奖金的普通员工吧。
而那董事的那句『加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更是耐人寻味。高级副总裁大胆猜想，难道眼前这个职员，在一年後将会晋身成为公司的董事局成员？
既然眼前这个年青人想要装傻，那就陪他演完这场好戏吧。
「我只是个传话的人，让我把话说完吧。」高级副总裁说，「那董事说，你可以把这笔钱交给伯母，当作未来一年的家用。要是你觉得收下别人的钱，心里会不舒服，可以待回来後再慢慢偿还，利息就依美国联邦利率计算吧。」
跟支票一同夹在信封内的，还有一张名片。
那张名片并不属於任何人。只是一片纯净的白色，上面印着『LV』两个英文字。
部门里的其他同事们，早对天佑被高级副总裁召唤一事窃窃私语（流言是从人事部经理的秘书那儿，以闪电的速度传回的）。
天佑回来时，嘴巴还是惊愕地半张着的。从他双手捧着的空纸箱得知，今天将会是这位同事的LastDay。
还没来得及透口气，天佑又马上被公司内交情最深的同事（早上跟他说笑打招呼的那位）拉到一边去。
他首先关心地问天佑，是不是得罪了甚麽大人物，才弄至如此下场。
当天佑诚实地否认了之後，他的表情马上变了。「那即是说，传言是真的。」
「甚麽传言？」
「我听说，你是某某董事的私生子。」他说，「你在公司里潜伏三年，就为了搜集对你有利的证据，而刚才就是你出手的时机。你逼迫他承认你的身份，并要他偿还多年来的养育责任。所以，你现在要驾游艇环游世界，玩够回来之後，便正式晋身成为公司董事局的成员。」
天佑强忍着笑意，回答说：「才不是这样呢。我最近无意中加入了一个名叫『LV』LongVacation的组织。他们的任务，就是运用各种权力，让会员们可以暂时放下工作一年，任意旅行，费用还由他们全数负担。」
说罢，二人又照例地哈哈大笑一番。
那朋友的笑声渐渐变弱，脸变得严肃起来。「天佑，连我也没资格听你说真话？」
天佑拍拍那朋友的肩膀，便回到位子里收拾去了。
谁叫有时候，真话听起来比瞎扯更瞎扯呢。
「天佑，」正想好好地收拾东西，部门主管的秘书又叫住了天佑，「刚才陈经理说，要是你从人事部回来後，便马上进他的房间。他有事情要问你。」
再过两个小时，他再也不是自己的部门主管了。即使一年後复职，天佑也已调到别的部门工作，和那个常常跟他闹意见的陈经理再无瓜葛。
卸下为五斗米折腰的长期委屈，天佑这时终於发现，他已不用再对着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他向着秘书动一动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那秘书也是个被陈经理压逼已久的同病相怜者，她对这冷笑马上会意，知道天佑是不会再听从陈经理的任何命令了。
她对他做了个鬼脸，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流露出一点点的艳羡，和无比的疲惫。
左手拿着一份『勒令留职休假』的保证书，右手拿着六十万奖金，天佑一时间还未能接受这突然降临的好运。
他无意识看了看时钟，才发现股市快要收盘了，便马上上线查看今天有没有斩获。
天佑甫进入他的股票帐户，屏幕就弹出一个紧急通告视窗，要他马上拨通某个指定的长途电话号码（糟，又要跟老外讲英语了）。
那好像是某家美国企业的总部办公室，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但天佑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说过。
他们听到天佑报上名字後，便把他转驳给他们的亚太区总顾问。
美国人说话向来简单直接，不喜欢使用专业术语，所以即使那个总顾问所告知的内容匪夷所思，天佑也还勉强听得懂。
他所有的股票投资，以及投资帐户内的备用现金，全被强行转帐到甚麽甚麽基金为他开设的VIP帐号去了。
听着这种无法无天之事，天佑当然厉声抗议。他无法想像世上竟然有人拥有这个权力，在没有他授权的情况下，调动他的私人资产。
「天佑先生，老实说，你是对的。这样私下调动你资产的行为，很难不触犯任何本地及国际上的法律条文。」他说，「所以，为了让这资产转移的过程合法化，我们需要你尽快亲自到来我们设立在贵市的联络处，签署一些授权文件。强行转移你的资产，是我们老板亲自下的指示。他是个性急的人，这麽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协助你下定决心，希望你会谅解。」
「要是我硬把你钱包里的钱，抽到我的钱包里去，你会谅解吗？」
「不是拿走你的钱，而是交由我们公司的投资部门，在未来一年为你管理你的证券资产，让你可以安心享受你的『悠长假期』。」
他刻意强调着『悠长假期』四字。
（不是吧？『LV』还是个黑客和犯罪组织？天佑心里想，我刚才可没有告诉小蓓任何个人财务上的资料啊。）
「我为甚麽要把资产交给你们管理？你这群黑客疯子！」
「刚才接线的女孩，应该有报上我们公司的名字吧？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们？」他惊讶地反问道。
「甚麽名字？你们美国的公司数目成千上万，我哪分得清楚你们谁是谁？」
「你真的没听说过BerkshireHathaway？」
难怪这公司的名字听起来哪麽熟悉。
BerkshireHathaway！美国股票之神巴菲特的投资旗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