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他唇畔彷佛绽放的弧度，以及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都像是风，绵延不绝的吹，从未歇止。我张开眼眸，伸出双手，想抓住，却只是一场空。
像是从未拥有过。
考完试後，我收到孙聿泽传了简讯说无法前来，於是我和几个朋友去了咖啡厅，他们如释重负，卸下一块大石，都解脱似的嘴巴停不下来，相比之下，我显得沉默许多，只是偶尔附和几句、笑了几下，思绪却不全然在他们身上。
「你没事吗？」绎娴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我身旁，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会儿，选择撒谎：「没事啊。」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耶。」她伸手拍拍我的脸颊，「我们大概要走了，还要续摊，如果不舒服就别勉强，我帮你跟他们说一声，你先回去吧？」
「……嗯，好吧，谢谢你。」
「这麽客套干麽？」她笑了下，眼神闪过一瞬狡黠，「没想到我们向来身强体壮的彭以琴也会不舒服啊，啧啧啧，看来基测真的害人不浅，那我改天再约你两个人一起出来玩喔，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坏人拐走了喔，啾咪。」
她扮出的鬼脸让我嗤笑出声。
那之後，尽管不再时时刻刻惦记，但偶尔还是会一恍神就晃过那个画面，尤其是有他在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快要脱口问出，但一抬眼见到他的脸孔，我就没来由的惧怕、胆怯，到嘴边的问句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怕什麽？我怕改变，我怕一问出口，这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所以我不敢。
孙聿泽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时常盯着我瞧，不时会问我发生什麽事了，却总被我一笑置之带过。
「你觉得你考得怎麽样？」一个下午，大片阳光，湛蓝天空，两杯饮料，以及很清闲的空间和顶楼上的两个人。
「应该还可以吧？」
「会上女中吗？」他喝着冰牛奶，眼神飘向我。
「我也不知道，一半一半吧，看我考运好不好。」耸了肩，我摇摇手中的铝箔包，似乎喝光了，「其实上哪里不是太重要啊，毕竟我一年後就要离开了。」
忽然，他陷入沉默，只是安静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栏杆外，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我揣测不了他的焦点究竟放在哪里，更不知道他蓦然的不语是在想些什麽，但我明白，我不小心把我们一直都避免的字眼提了出来，一年後，离开。
他面无表情，不像在生气，也不像在悲伤，淡然的仿若清风徐徐。
让我觉得，他太遥远。
突地心头一酸，我急忙撇过头，也跟着将眸光落至外头的风景，四周太安静，安静的让我快不能呼吸，安静的让我无法平息紊乱不已的心跳。
『我喜欢你。』
安静的让我想起，他低语的片刻。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已经快一年了。」
「什麽？」
「我们认识，已经快一年了。」他再说一遍，我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时间过得好快，你也要升上高中了。」
「……是啊。」我扯扯嘴角，心思复杂，「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根本像个跋扈的公子哥，当时我真的觉得你不知道是哪来的少爷，谁知道我们後来会变得这麽熟呢？」
「谁知道呢？」陷落在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像是有种魔力，勾着我的眼、我的魂、我的心……他的手臂若有似无的碰到了我的肩膀，声音带了悠然的叹息，「我也不知道这一年会发生这些事，好像比我过去十几年来都还活得更深刻。」
「干麽突然文艺起来啊？」我笑了笑，用手肘撞他，试图缓和气氛。
「我说真的啊，怀疑吗？」他挑眉，抿抿唇，上唇沾了牛奶，一条白色的胡子紧贴着唇线，不知怎地，我觉得那副样子的他看来有些傻里傻气的可爱，和他一点也不搭调，因为想多看几眼，於是我只是扯扯嘴角，默默地盯着，却没提醒他。
仰头，刺眼的阳光逼迫我眯起眼，在狭窄的缝隙中，我能看见的只有他，尤其是他唇上的那条白胡子特别明显，胡子的两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还会微微翘起。
如此的他看起来多了一分俏皮，少了一分深沉。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在以後的日子中，都能看见他这般和太阳相衬的明朗笑容，还能在空闲时候和他一人一杯饮料，惬意共享慵懒的午後。
如果可以。
他像是察觉我异样的眼光，回过头来望望我，勾唇一笑：「干麽一直盯着我瞧？爱上我啦？」
思绪还在脑中千回百转，我还看他的脸看得出神，没细听他的问句，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嗯啊。」
他并没有答覆。
气氛凝重起来，像在压迫，有股足以令人窒息的氛围。
过了数秒，我猛然一呆，反覆想了几遍他方才的话语，连忙挥手，满脸惊愕大喊：「欸不是！我刚刚说的不算！」
他却已经在我身边笑到浑身止不住颤抖。
「彭以琴你也太呆反应太慢了吧？」他笑到眼角泛泪，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真的……难得看你这麽呆……百年难得一见。」
没有回应，我努努嘴，不悦的撇开脸，却胀红了脸。
「好啦，不闹你了。」他俯身，拍拍我的头，「生气了？」
我挥掉他的手，「没有啊。」
「才怪。」他似乎更靠近了，呼吸的声息轻浅降落在我耳畔，彷佛成了巨大的牢笼，我不敢轻举妄动，好像一抬眼便会陷入他眼中，坠落，深陷，无法自拔。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尔後，才又慢慢平息，刹那他又和我拉开了距离，轻声说：「走吧。」
「去哪？」
「看你想去哪？」
「如果我说想去摘星星呢？」
他用像是在看珍奇异兽的眼光斜睨着我。
「开玩笑嘛。」我耸了肩，「我晚点和妍茹还有约，陪我去等公车吧。」
他颐长的身子替我挡住了左侧的艳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到音乐的时候，他忽然啊了一声，接着笑说：「最近有首歌很好听，要听吗？感觉就是你会喜欢的歌，田馥甄唱的。」
「Hebe？」我眨眨眼，好奇心起，「好啊，你手机有歌吗？」
「等我一下。」
他从後背包拿出了耳机，在手机上滑了滑，递给我其中一只耳机，「听听看吧。」
前奏用钢琴带出，民谣风的旋律营造了一股舒服的氛围，田馥甄清亮的歌声在音乐出现後不久骤现，细腻、轻柔，如同她一贯的风格，这首歌依然好听。我闭上眼，安静地将这首歌听至终了。
「好听吧？」
「嗯，我很喜欢，这首叫什麽？」
「爱着爱着就永远。」他突然伸手一指，「你的公车是不是来了？」
「咦？对耶，那我先走罗。」
「嗯，改天见。」他唇边沾染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温柔。
坐在公车上，尽管周围嘈杂，脑海却又浮现了田馥甄的歌声，耳窝温热依存，耳膜上彷佛还震动着音乐，她轻轻唱着，像应和了孙聿泽的双眼，我不禁呆了半晌，将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好烫。
我跟着脑中的旋律哼唱，心里的某一块彷佛被触动，细微的颤动，像被紧紧环抱，连一丝空隙也没有，我清楚我是为了什麽而撩拨心弦，也清楚自己的心意，更清楚自己每每涌现的信念，都是那人给予的。
「伤痕有相同的气息，在适合相爱的天气，为你，犹豫……」
我到现在才明了，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那麽一个人，像是为了你的存在而出现。只要有他存在，好像一切苦难都有了希望，好像多麽绝望也有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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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微光中前进，暧昧中小心，摸索着幸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