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店，我只叫杯饮料，他们也一样。也是，吃饭耗的时间长，会让他们坐立难安，早点打发我最好。
「你母亲最近过得好吗？」徐慕兰率先开口。我木然看着她，她竟然有脸问这个问题，我母亲是因为谁，大半辈子才会过得这麽苦，「死不了，几个月前你不是见过了吗？」徐慕兰匆匆低头，父亲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知道这件事。
「容容......」爸开口唤我，我立即生硬打断，「杜容夏。」
爸轻声叹口气：「容夏，你们搬到哪儿去了？」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上门讨了。」
「容夏，爸当年年轻气盛，处事很冲动，不懂得顾虑你们，我现在也很後悔。我找过你们，只是不知道你们搬到哪儿去。」爸说来语气恳切，但一个连女儿都不要的人，还会有什麽真心。
我冷淡一笑：「当然要後悔，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哪天如果再来个意外，就得下阴曹地府接受审判，能不慌、不急着弥补吗？」
「我真的找过你们。我知道你恨我，我愿意弥补，你阿姨也很赞成，还是她让我早点这麽做的。」
「阿姨？」我语气倏然生厉，转头森然看着徐慕兰：「怎麽，现在这年头破坏别人家庭，抢走好友丈夫的女人，仍然可以不要脸还想继续当别人的阿姨吗？」徐慕兰没看我，脸已经胀红。
「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对你阿姨说话。」爸僵着脸，他还真的非常疼爱这个女人。
「我怎麽说话了，我说得再难听，还是比不上你。」
「容夏，我们是有错，当年的确没为你们着想，我们愿意弥补，修补我们两家的裂痕。」徐慕兰声声恳切，紧盯着我，笑容已是僵硬：「这些年益发思念你母亲，我很想她，想跟她修好。你小时候我也很疼爱你，我儿子你应当还记得吧，你们小时候一块玩，再见面一定会很熟悉，你们也可以重新当朋友。」
「不记得！日子过得太苦，有爸爸的回忆都忘光了。」我瞪着她。
「那这样吧，我能怎样补偿你们？还是我先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改善一下生活，以後我们慢慢再说。」爸说着已经掏出笔。难以置信，一笔钱就想抵销罪孽。
「可以，那就一次付清这二十年来的赡养费。」
爸深吸一口气：「好，你认为多少数目合理？」
「你全部身家。」我阴冷说着。
徐慕兰脸色大变，爸撇头呼了口气，随即冷冷瞧我：「容夏，你这种态度对彼此没有帮助，不能单靠我们想弥补，你们也该试着放下过去。」
「放下过去？对你来说还真简单。」我直直盯着父亲，双拳已经握紧：「你让我们一无所有，想弥补，就把全部身家拿出来，那才是真心。什麽叫我们该试着放下过去？你带给我们的痛苦，就寄望我们要自动放下吗？你的弥补还真容易。我还记得那天你跟妈说什麽我不要容容了，好简单的一句不要女儿，说出这种话怎麽不怕天打雷劈啊？」
「你......你都听见了。」爸的脸色瞬间苍白。
「何止听见而已，还听你口口声声强调。」我冷哼，随即微笑瞧他：「我刚听见你们的对话，朋友嫁女儿，你们的贺礼送得还真慷慨。我请问，那我这个身上有你血缘的女儿，值得多贵重的贺礼？」
「容夏，是爸不好。」
「不要再自称我爸，这个字从你说出那句话开始，就从我心上抹掉了。」我垮下脸。
「看来我怎麽说你也听不下去，不就是要我一辈子记着这个罪不是吗？」爸终於摆出绝情的脸，厉声瞪视：「好，我就记着，那你们也一辈子记着痛苦，你想这样生活的话，我无话可说。我跟你阿姨在一起，你别冲她恨，她怎麽说也是你两个弟弟的母亲，是你长辈。你再对她不礼貌，我就会找上门去，请你母亲好好管教你，问清楚她二十年来是怎麽把你教育成这个样子。」
我顿时怒火冲天，重重拍桌一站，不顾旁人侧目，怒声大吼：「你凭什麽有脸质问妈，我会这个样子，就因为我是个没有爸爸教养的孩子。你要管教我的态度，先问自己有没有资格？」
爸愤愤站起身掴了我一巴掌，徐慕兰惊呼一声，匆匆拉回他。我脑子顿时晕眩几秒，往旁退了一步，怔怔抚着脸。他那一巴掌打得不轻，让我不禁咬破嘴唇，他竟然打我一巴掌，还是这麽不分轻重的一巴掌。
「怎麽说我也是你父亲，你举止不礼貌，我就有资格教训你。」
「你......」我愤怒得浑身颤抖，手机铃声倏然响了，良久我终於接听，是方翊安询问我在哪儿，我忍着怒火回答。
「看来你有朋友要来，我跟你阿姨就先走了，既然你这麽恨我，那我们两家就继续维持这个关系。」爸凶狠看着我，原来就是这张脸，不知背着我多少次暗自找上门，摆这副脸给母亲看，「最好以後都不要再见到了。」
我看他带着徐慕兰付帐离开，这次他是直接当面抛弃我，我缓缓坐下，还是感觉得到所有的人朝我望来奇异的眼光。我嚐到腥味，咬破的伤让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店家小心靠近，轻轻在我面前摆了卫生纸。我伸手取来擦了，但心头的血怎麽擦？
「容夏，对不起，等很久了吗？」方翊安欢声走来，瞧见我不对劲，随即蹲在我身旁，左右摇着我的脸，脸露惊诧：「你的脸怎麽这麽红肿，还有嘴怎麽破了，怎麽回事？」
「......我遇见他们了。」我垂着眼。
方翊安望着我，顿时睁大眼道：「你父亲？他动手打你？」
我轻轻点头，方翊安怒喷一口气，用力敲了一下桌，随即起身扶我离开。方翊安紧紧揽着我的肩，匆忙将我带回车上，很快拿来卫生纸：「我看一下你的嘴，看伤口大不大。」我没动静，任他拉开我嘴唇瞧，在他帮我擦乾血之际，我轻嘶一声，心也疼了一下。
「能把人打到咬破嘴，他下手真不是普通的重。」方翊安压声怒骂，又满脸愧歉看着我，「对不起，我不应该迟到，要不然我就能在你身边。」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他为什麽打你？」方翊安轻轻摸着我挨巴掌的脸，我轻描淡写回答：「骂我对他的女人说话不礼貌，说要找上门去质问我妈，怎麽教养我的。我火大就回嘴，他就以父亲的身分教训我。」
「这种男人还有脸以父亲的身分教训你......他疼自己的女人就打你，那他还打我心疼的女人呢，有一天我一定要跟他算。」方翊安用力抹着脸，很快握住我的手：「你哭出来没关系，不要忍，不要再把他们的伤害忍在心里。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倾吐，我不要你心中再存着一点点伤害。」
「哭不出来，不想为他们哭。」
方翊安无语，随後他发动车：「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你的车停在哪儿，我明天帮你开回去。」
「先不要回去。」我轻轻摇头，现在这种情绪回去见到母亲，我怕一时会压抑不了，将方才的事跟她哭诉，让她跟我一块伤心而已，「就照你原本的计画，我一会儿就没事。」
方翊安原本计画中午先在在101大楼吃中餐，然後去世贸看电脑展，说是弟弟生日快到了，想在那里买部电脑当生日礼物，现在突然发生这件事，可能以为我没心情继续陪他。听我这麽说，方翊安将车熄火，带我先吃午饭，不想影响他的心情，调适一会儿後，我已摆上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