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匠慢慢地将小银刀浸入温水里,轻轻地用白布拭去上面的血迹。血在水中壹丝丝地蔓延开来,妖娆地扭动着,就好像是要完成壹项古老的仪式。
徒弟凤庆站在壹边把洗净的刀具再用火烤壹遍後拿白布用力擦拭。
“净身师傅……”壹直站在壹边看着师徒俩忙碌着的小太监云官欲言又止。
“‘去势’已成。”刀子匠胡来壹眼也没瞧这小太监,手上也没停下来。
徒弟凤庆这时应了话,“我师父可要把这‘宝’带走了。等他醒了,告诉他要是飞黄腾达的时候,别忘了要去西城的万宝堂赎回自己的‘宝贝’。”
万宝堂,坐落在西城的胡同最里头,大多是下九流呆的地方,多是些落寞胭脂、残花败柳们接个零散的恩客们的地方。
说是万宝堂,可是风光不再。大宗的生意早就轮不到万宝堂来做,京城里的“刀子活”早就被有门路的大家子给垄断了。要想接活儿,那也必须给宫里的公公们上上贡,不然这等儿的好事儿怎麽轮得到自己头上?
这日胡来也闲得慌,翻腾着那痞子本北里柳巷之中最新到货的秘戏图,正看到兴头儿上呢。没料这闹闹腾腾的凤庆壹进来便咋呼壹声“师傅,接客!”
没听错,看来是有生意上门了。凤庆这小兔崽子呵!看来也学坏了,怎麽学那鸨娘说话,接客?等会儿再收拾这浑小子!
再仔细壹听,原来是宫里的生意。
不细想这单生意来得颇有些蹊跷,刀子匠胡来立马收拾壹番,凤庆背着竹箧进宫了。
宫内。
在小太监云官面前的男子就这麽静静地躺着,似乎没有知觉、没有意识。
“去势”,尽管是壹个在常人严重无比痛苦的过程,但榻上的他似乎壹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是他微弱的气息并不曾中断。
没有痛感,未尝不是壹件好事。
小太监云官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点点头,又颤颤问道:“净身师傅,这‘去势’之後,还需要做些什麽?”
刀子匠胡来依旧看都没看这小太监,也不答话。徒弟凤庆看师傅没有回答,急忙给云官解释道:“‘去势’之後千万要注意饮食,最多也就喂些稀粥,其他的东西就不能给喂了。这几日少食,注意调理。尤其是这之後的三天……也是要看天命的。”
小太监云官这下壹听,腿抖了壹下,问道:“天、天命?”
“凤庆,来搭把手。”刀子匠胡来招呼着自己的小徒弟来帮忙。
师徒合力把昏迷的男子移到了壹块木板上,手脚都捆好,固定在了木板上。
凤庆擡头看了壹眼云官,憨憨壹笑,说道:“有我师父这技艺当然是出不了什麽事儿的,你就放心好了。瞧见了没?这块板。”说着,凤庆还敲了敲木板,
“这之後的三日儿得让他躺在上面,双手、双腿都得像这样固定住,让他不能动,这叫什麽来着?哦!对了,避免触摸创口,以免感染。要是感染了,这伤口就好不了。万壹化脓什麽的要好起来那就难了。”捆好了男子的脚,凤庆拍拍手,站了起来。
“照道理说,术後也该让他遛遛,不过看这样子,也是不成。就让他躺着吧。但千万记住只要他恢复意识了,能起来活动,就必定要下地走上个壹两个时辰”胡来撇下壹句。
“这几天微凉,也记得注意些,不要着了凉。”凤庆嘱咐道。
“凤庆!”刀子匠胡来这时已经是壹脚踏出的门外,回头对自己的徒儿凤庆喊道。
凤庆应了壹句“来了”,便匆匆向门口跑去。
末了,回头上下打量了小太监云官壹眼,问得很是奇怪,“对了,小公公你难道没经历过?怎麽会不知道呢?”说完,便快步跟上了他的师父胡来。
小太监云官杵在那儿,满脸通红说不出话。回头又对着满室的血布、壹地的鲜血,望了壹眼,刚刚简直是血海出浴的人叹了壹口气,收拾起了来。
虽说这胡来手艺活儿还是不差的,其实血也没流多少。只是小太监云官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壹阵晕眩。
彼端,胡来正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迎面遇上壹群人。为首的看样貌是个大太监。
“胡师傅──”来人拉长了音叫住胡来。“胡师傅此事可要──”
胡来脚步顿住,眼帘壹遮。後面跟着的凤庆壹时没刹住撞在了胡来的背上。
“公公放心,胡某人这张嘴还是管得住的。”胡来低声应道。
来人直楞楞地看着胡来背後的凤庆。问道:“这是──”
胡来壹躬身,笑答:“新收的小徒弟。”
“哦?”来人微微挑眉。
“咳咳、咳咳。”来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天气凉了呢。”
“公公若无其他事情吩咐,小的就告退了。”见对方摆摆手,胡来便拉着凤庆的手,快步离去。
“胡师傅,走偏门,莫要忘了。”
直到走远了,凤庆擡头问胡来,“师傅,他是谁?还有为什麽他身边的人都蒙着面纱?”
“凤庆,不该问的别多问。”
“师傅,你不高兴麽?”凤庆问道。
刀子匠胡来沈默不语,兀自疾步。凤庆不由得奇怪,师傅要是有活儿接,不都很高兴麽,这会儿怎麽不言不语的?
胡来没有回头,道:“凤庆,算来,你还没有学到真传。为师回去这就教你。”
凤庆壹惊,难道自己壹惊,难道自己已经有资格成为壹名刀子匠了吗!
另壹头,正当小太监云官正在打扫着,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太监云官壹听,应该不止壹个人,便回头看。
门外进来了四个蒙着面的太监,和方才与胡来说话的那人──总管太监沈从。
总管太监沈从不多言语,只壹句“收拾”,蒙面的四个太监便开始动手打扫净身房。总管太监沈从轻瞥壹眼小太监云官,於是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总管太监沈从与小太监云官壹同在门外站着。小太监云官注意到,虽然是春末夏初,但是总管太监沈从依然穿得很厚,还搓了壹下手,脸上浮起病态的苍白。
“你叫什麽?”总管太监沈从将手缩入袖口问道。
“奴才叫云官。”小太监云官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总管太监沈从点了壹下头,说:“云官,今後你就跟着他。”
小太监云官不解地擡头望着总管太监沈从,迟疑地问道:“他?”
“屋里的那人就是你今後要伺候的人。你要伺候到他身子骨好了之後──或许,以後你就壹直跟着他了。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要什麽,就来找我,不过来找我的时候,得要小心点,避人耳目。咳咳、咳咳──等他醒了──咳咳、咳咳咳、咳咳。等他醒了──再说吧。”
说罢,沈从又摩挲了壹下手。